朋友老陈带我们参观他为儿子准备的婚房,特意进厨房看看那些高档厨具:景德镇的细瓷餐具;进口名牌的锅瓢刀具,据说光那炒锅就价值数千元;还有微波炉、烤箱、空气炸锅、煮奶壶等等应有尽有,把厨房塞得满满的。
老陈的爱人边向我们介绍边说:“唉,先给他们准备着呗,如果媳妇心灵手巧善持家务能煎会炒,这些还能用得着;如果摊上个拙懒馋的媳妇,这些可就成为摆设啦。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入厨做饭的。”可不是嘛,如今餐饮市场上,中餐西餐特色美食应有尽有丰富多彩,手机一点快递小哥便迅速把可口饭菜送到嘴边。也难怪,年轻人的工作压力大生活节奏快,哪有大把时间到市场买菜,烟熏火燎地烹煮炸煎。烟火气息重的,最多利用休息日带着老婆孩子到大自然野野餐,放松一下疲惫的心情;有孝心的,则买上食材到双方父母家吃顿团圆饭,说说拉拉,弥合弥合代沟消除消除误会和谐和谐家庭氛围。
触景生情,不由想起小时候那简陋的厨具和简单的食物。那年头普遍都穷,我们五兄弟尚未成材,只有父母在生产队挣工分,夏秋分粮冬季分红都比人家少,缺粮短钱日月艰难。父母亲在没耽误生产队农活的前提下,总要凭辛苦想办法做点生意买卖,冬天做豆腐夏天做凉粉,用渣糠菜树叶弥补口粮的不足。不少家庭揭不开锅外出逃荒要饭,我们家相依为命始终村上坚守,父母亲勤俭持家,为我们积攒上学读书的费用,不想让我们像他们那样当“睁眼瞎”。连肚子都吃不饱,生活用具也就没有讲究了,记得当时家里有两口锅,一口是做豆腐熬豆浆的大锅;一口小一些的锅用于做饭。那年头穿的衣服都是缝缝补补补丁摞补丁,锅碗瓢盆也是一样,用的实在不能补不能用了才作罢,因此便有了走村窜街补锅巴碗的营生。我们家的饭锅熬菜烧糊涂都是它,吃菜跟着季节走,冬天是白菜土豆萝卜苤蓝,白菜土豆是稀罕菜舍不得吃,大都到集市上换钱了;夏季的时鲜菜相对多些。从油罐子里舀上两油撇子油要熬上半锅菜,外加顿顿上桌的“老嫲嫲撅嘴”(老咸菜);早上中午喝糊涂,晚饭喝个油盐汤水。庄户人家的穷日子能凑乎就凑乎,没有菜了就在草木灰里烧几个干辣椒加上几瓣蒜,用蒜臼捣巴捣巴滴上点酱油醋,抹在掺着麸皮谷糠卷不成个的煎饼里,吃起来别提多解馋下饭了。当时有句“辣椒子和(音‘货’,搅合的意思)蒜----毒啦”的口头语,那个“毒”就是“美极了”的意思。我们家的那口锅在饭勺菜铲的敲击磨损下,逐渐变薄以至出现了砂眼,终于有一天烧饭时“哧啦哧啦”往锅底下的火上漏水。母亲把快烧开的水倒出来,用面在漏洞上捻餬,再不行只能让补锅的打“补丁”或用铁汁灌砂眼。补过的锅都会留下疤痕,平时使用要小心些,如果再被戳漏就不好补了。普通人家使用的大都是粗瓷大碗,还有小孩用的黑扣子碗,如今粗瓷大碗很少见了,黑扣子碗偶见于蒸扣肉或馏挂糊过油的酥菜。这些粗瓷碗也就是两三毛钱一个,不慎摔两半了或是碰裂纹了,要让巴碗的用巴钜子巴上,然后抹上白灰腻子就又能用了。除巴碗补锅外,像大砂缸瓦缸二鼻罐子盐坛子等等都能用大、小巴钜子巴。巴碗的最难干的活是巴细瓷的器皿,巴钜子是用紫铜条精心敲制的,做起活来要格外小心,不然会把细瓷器给巴烂了,那就不好弄了,故曰“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在社会封闭经济落后的背景下,人们的思想也相对单纯,能吃上穿上有零钱话就是最大的追求,少有“啃老族”等好逸恶劳等倚赖现象。儿女们都明白,哪家的底子都不厚实,老的没有什么“啃”头,只有靠自己勤俭持家才能过上好日子。因此才有了“好儿不图分家产,好女不图嫁时衣”这句让父母宽心的乡间俚语。分家时也就是一口铁锅六副碗筷几十斤粮食,不吵不闹顺顺当当就把家分了。这时,父亲会面带愧色地说两句:“我就这个本事,也没为你们积攒下钱财,也就是给你们置办个吃饭的家什。相信你们有自己的过法,会把日子过好的”。
弟兄们各宅各院地过日子,随着政策的放开,都抓住了机遇,镖着劲从事家庭养殖等副业,嫂子们也都夫唱妇随吃苦耐劳勤俭持家,在村上是数得着的“抓家虎”,各家的日子过得都不孬。我们弟兄任劳任怨吃苦流汗的无言示范,深深影响着后辈儿孙,如今全家人都离开了乡村,融入到了文明程度更高的城市生活。
从粗瓷大碗到新式厨具,期间的发展历程就是一部家族史。回溯起来,依然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