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顶孝帽

                                                胡安鹏

在老家乡村，曾经流传着这样一个既愚昧且悲哀的故事。

说是那年闰月，不知是从谁先兴起的，姑姑给娘家侄送活鱼，说是能让娘家侄免灾避难带来好运，否则…… 乡村上的消息不用登报不要上网，全凭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便会像风一样快捷进户入耳。仿佛下了道“圣旨”，无论穷富，没有不送的哪有敢违的。一时间，那些给娘家侄送活鱼的姑姑们往来穿梭络绎不绝。

新媳妇王莺看到人家都这么做，也坐不住了，便跟婆婆说：“娘，外边都兴给娘家侄送活鱼，也不知道啥意思有什么说法，咱是不是也得划过这一‘道’，俺那嫂子事多，我觉着不送不行。”婆婆说：“那得送，咱是新亲，还要更讲究一些。鱼要买大个的，再为你爹搬箱子好酒拿两条子好烟，我这就给你拿钱去。”

第二天一早，王莺按照婆婆的吩咐，骑车到集上置办东西，去晚了怕买不上大个的活鱼，那是主项，烟酒食品只是个配搭。时值盛夏骄阳似火，用塑料桶装的六条活鲤鱼，没经得住二十多里山路的颠簸摇晃加缺氧，到了娘家都翻白肚了，等她嫂子从地里回来看到的都是死鱼，脸色立马不好看了。王莺知道，嫂子的心眼多，凡事都往歪里想。可不是吗，她利用到超市买回礼粉条的机会，拐进了村北头的神嫲嫲家，查算查算鱼死了会有什么说法。神嫲嫲讲;“送死鱼对你俩儿子不好，我得给你破解破解。”她嫂子问：“怎么破解？”嫲嫲神秘兮兮如此这般地作了交代。临走时，她嫂子还丢下了几个香火钱。

回到家里，她嫂子按照神嫲嫲说的，缝了两顶孝帽子，放在装回送东西的纸箱底下。吃过午饭，王莺也没有多看，便风风火火回家了，丈夫在外地打工，家里外头一摊子活正等着她去干呢。

她把东西放下，喘了口气喝了口水，就拿起农具下地了。吃罢晚饭，她想把娘家回的东西收拾整理一下，发现纸箱底下放着两顶孝帽，既惊奇又恼怒，心想：肯定是嫂子弄的，这不是诅咒人嘛。我好心好意给你家送礼送吉祥，你却这样对待我，盼我们家死人，这是什么心肠。一时间她百思不得其解，扭不过这个弯别不过这个劲，用一根塑料绳结束了生命。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了，婆婆发现媳妇还没起床，感到有些奇怪，平时她都起得不晚，洒扫庭堂洗衣做饭，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个时辰了还没起。敲门叫了两声没有动静，婆婆没有好猜疑，喊人砸开门一看，媳妇的身子都已经凉了。急忙安排人给在外打工的儿子打电话。

王莺的丈夫回到家，看到结婚不到一年怀有八个月身孕的妻子躺在冰棺里，又得知是因为两顶孝帽引起，一气之下跑到岳父家想问个明白讨个说法。他也知道，王莺的嫂子心眼小爱钻“牛角尖”，整天神经兮兮的，她哥就是为了“躲气”图清静，常年在外打工，也就是年节有事时才回来一趟。她嫂子听说王莺因为她的“恶作剧”上的吊，早吓得魂飞魄散跑回娘家躲避。王莺的爹娘也处在失去爱女的悲痛中，对自家人害自家人这种龌龊事，也是难于启齿丢尽颜面。王莺的丈夫既疼媳妇又疼孩子，有火发不出痛苦无处诉急火攻心气迷心邪，一下子魔怔了，亲戚朋友轮番劝解，但都是话语不进耳情理难入心。哪能时时跟着会会防着呀，他竟然在厕所里喝了农药了，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百草枯”，拉倒医院又是洗胃又是灌肠，折腾了大半夜还是没救回来。没出五天，这对正是过日子好年华的恩爱夫妻都没了，还有肚里的孩子呢，能不可惜嘛！

双棺出殡，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两顶孝帽真的应验有了着落了。

据说，后来有好事者对“给娘家侄送活鱼”这类事情，曾进行过顺藤摸瓜追踪溯源。原来是有个鱼贩子生意不好，他突发奇想，对一个妇女说：“大姐，你听说了吗，哪里哪里都兴给娘家侄送活鱼，不然娘家侄会有灾祸，不送不行。我拉了一车这么好的鱼却没有多少人买，这边是不是不兴？”这个妇女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动了心，买了几条活鱼准备给娘家送去，还一路逢人便传播着这条“重大消息”。一时间，鱼的价格飞涨，鱼贩子的生意火爆。

人为的封建迷信，害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