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粽子

　                                            　胡安鹏

“国栋又来看望李老师了，几十年如一日，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学生’啊！”与李老师年龄相仿、供职于同一学校的王老师，看到赵国栋走进李老师的家门，总是感动感慨不已。

这里说的李老师，是省城一所重点高中的班主任李仲才，现已年逾八旬；这里讲的赵国栋，是李老师的学生，五十出点头，现供职于北京某兵器研究所，是位少将级的专家。说起赵国栋和李老师之间的师生情，还有一段曲折的故事呢。

三十年前的那个六月，烈日炎炎蝉声盈耳，是一个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季节，同时又使迎战高考的高三学生心烦气躁。三次模拟考已进行了两次，高三二班的班主任李老师，正密切关注并分析着每个学生的潜力及状态。他是“老三届”的高中生，在吕梁老区深山沟里也算是个有文化的人。他先是在公社中学当老师，赶上了上世纪一九七六底恢复高考，“拉网触底式”打捞民间人才，当年就考入省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这所学校任教。二十多年来，无论在乡下还是省城的教学岗位上，他立足三尺讲坛，孜孜以求探索教学的新途径新方法，其经验在省教育杂志上推广；他珍惜人才，不让每一个学生落下，他们班本科升学率达百分之八十以上，每年都有三四名考生被清、北、科、复等重点学府录取。

李老师看到赵国栋两次模拟成绩都不甚理想，感觉有些奇怪。平时，他在全班五十多名学生中，成绩一直排名前十，有时还能往前进两名。这两次模考究竟是怎么啦？带着这个问题，他想找赵国栋谈谈心，了解一下情况。在校园西北角的林荫道上，李老师和赵国栋边走边聊，气氛轻松。

看得出，赵国栋的情绪有些沮丧，唉声叹气的。李老师问：“国栋，你是什么情况，两次模拟的结果不是你的水平呀，是临阵怯场发挥不好，还是有其它方面的原因？”

面对老师的诘问，赵国栋无言以对，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对不起老师，那些模拟题我不是不会做，是不在‘状态’上。跟您说吧，我不想读大学了，即使能考上也不以定能读得起。”

“到底是怎么啦，有的话你不便跟其他人讲，但不能瞒老师，我是你在校的第一责任人，再大的问题也能帮你解决，你要相信我。”李老师有些焦急地追问。

于是，赵国栋便毫不隐瞒一五一十把家里情况及对自己的影响，如实地向老师作了交代。去年底，在同一工厂工作的父母双方下岗，让他们自谋职业，三个月后就停发工资(低保金)。他们一直都在厂里上班，一下子把他们推向了社会，自谋职业自找饭吃谈何容易。没了生存基础断了生活来源，使家庭顿时陷入恐慌和困境。父母亲为了生计总是互相埋怨，经常吵闹甚至打架，母亲为了躲气长时间住在外婆家。父亲性情急躁又不会做饭，有时我连饭都吃不上，只能用方便面对付一下，更谈不上营养了。不少同学在校外租房还有家人陪护，变着样调剂伙食，确保冲刺高考的旺盛精力。您想想，此时此刻我的心情能好得了吗。李老师听了赵国栋的讲述，对他家的处境深表同情，这是当时社会上存在的普遍问题，谁也没有能力解决，只能给他本人做些疏导鼓励工作：“国栋同学，不管遇到多大困难，都不能迷失或沉沦了自己。一代人有一代人要走的路，你父母亲赶上了‘下岗潮’，也是大环境造成的，他们也在想办法尽快走出困境。你作为家里的希望，此时更应该振作精神考个好的大学，激发一下家庭的动力。”

第二天就是端午节了，李老师从家里带来六个粽子，让赵国栋带回家，同父母亲一起过个端午节。回家后，他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很快就回家了。他说：“这粽子是李老师给的，也让我给你们捎几句话。”随后把老师对他关心激励的话重述了一番。母亲听了之后，哭着说：“孩子，我们对不起你呀！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不仅没有照顾好你，还给你增添了不少思想负担，还不如你的老师呢。”他父亲话不多，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了句：“放心孩子，什么也不要想，一心一意迎接高考吧！”

赵国栋没有在父母亲面前发泄情绪倾诉委屈，而是暗暗发誓：要以最佳的状态迎战“三模”和高考，力争考出好成绩，决不辜负老师和家人的期望。在十多天后的“三模”中，赵国栋又冲进了全班前十，李老师欣慰地笑了。在高考中，他沉着冷静超常发挥，考试成绩达到前六所全国重点大学的录取分数线。

填报自愿时，李老师考虑到他家的实际情况，建议他选报哈工大的国防生，既能为家庭减轻经济负担，又能实现立志报国的愿望。到学校报到时，李老师给了他五百元钱，吩咐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在路上到学校用得着。到学校要经过三个月的严格军训，你各方面素质都不错，相信你能坚持住。过后，不仅不交学杂费用还会给你们发津贴。”赵国栋的家人十分感激李老师，他父亲激动地说：“李老师，如果不是你，国栋这孩子就废了。我这人嘴笨，心里有说不出，总之一句话，您就是国栋的再生父母。来日方长，他会慢慢报答您的。”李老师回答道：“您言重了，作为老师，是我应尽的责任。孩子上了军校，你们家的负担就小了，希望你们尽快从下岗的阴影里走出来，不要给孩子添心事，让他一心无挂碍地学习和生活。”

经过几个月的军训，赵国栋的精气神更好啦，特别是他最强项的理科知识，在这里如鱼得水，得到充分发挥。因儿子争气，他父母也挺直了腰杆打起了精神，在小商品批发城租了个门面做起生意。“家有万贯，不如日进分文”，有了细水长流源源不断的活钱，两口子再也不吵不闹斤斤计较了，忙忙碌碌精精神神和和睦睦，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一改往日的态度，夸他们持家有术教子有方，孩子前途无量。

从走进大学的那天起，赵国栋把李老师关键时刻安慰和鼓励他的每句话每件事，都牢记于心念念不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从第二年端阳节开始，李老师每年都会收到赵国栋寄来的一盒粽子，回家探亲出差路过都要来看望一下老师。六年前李老师的老伴生病，他把师母接到北京治疗，又是联系医院又是请专家，忙得他不亦乐乎；出院后，还陪着李老师及家人在北京游览了一番。赵国栋的父亲也很注重情义，多年来与李老师家你来我往互动频繁，走成了“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