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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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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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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走了

                           胡安鹏

母亲驾鹤西去了。

她老人家走在不冷不热无风无火的农历暮春三月,走在阳历最美人间四月天;母亲是在子时走的,把一天三顿饭都留给了我们,预示着今后的日子会过得更好更厚实。母亲走的突然走的平静走的坦然,没有经过油尽灯枯的痛苦煎熬,甚至生前没留下牵肠挂肚的一言半语。

安享93岁高龄的母亲热爱生活,更热爱膝下的五世之家,却对迟早会到来的“大限”并无畏惧,反而坦然而从容。今年正月十三日,母亲因心肺衰竭住院,我和妻子千里迢迢赶回老家看望,在医院住了十二天就出院了,从母亲的润色和精神头上看都挺好的,但医生的话让我们不容乐观:老太太这是老病,要多小心,一次小小的感冒都能诱发心肺衰竭,回家静心调养吧。此前母亲在我们几兄弟家临着过,她不想把这口气咽在哪个儿子家,想落叶归根回农村老家。虽然农村有宅子,考虑到回老家还要添置生活设施,特别是农村医疗条件不如城里。经过商量后确定在城里找个房子,共同出钱让孙媳红英来照顾奶奶。

母亲特别珍惜大病初愈后的生活,向红英表态要打起精气神好好配合,快快乐乐过好每一天。自那以后,红英隔三差五还把奶奶饮食起居的视频和照片放在“家和万事兴”的家庭群里,那是母亲生前留给我们最后的音像。从三月十二日晚七时许的视频上看,母亲坐在茶几前,动作缓慢地端起碗吃生前最后的一顿饭,没想到当晚就因一口痰没咳上来就走了。我们没有遂母所愿,她的那口气没有咽在农村老家的祖屋里,是去世后用红公鸡引领着母亲的魂灵回到了老家。

在唢呐声里,特别是在为母亲守灵的宁静的夜晚,我追忆着母亲平时给我们说道的和我们经历的母亲的生平,特别是母亲赋予我们的厚爱,像一幕幕影像浮现在脑海,像汩汩山泉流入心里。

听母亲说,外祖父读过私塾,识文断字思想开明,在抗战期间家里曾收留过鲁南地区的抗日地下党组织,母亲小时候还传送过情报呢。母亲自19岁嫁到我们胡家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我老爷我父亲两辈单传,人丁不旺,我老爷有痨病去世的早,我奶奶和我父亲又都是躁脾气,和我慢性子的母亲不对付,婆媳间难免闹一些不愉快,但我母亲始终是弱者一方,直到我奶奶87岁过世,母亲在婆婆面前一直逆来顺受服服帖帖。母亲常说:你奶奶一辈子好强惯了,就是那脾气,如果我和她针尖对麦芒,那可有架打了,这日子还能过吗?哎,咱这一大家子就是我忍出来的。

在村上,我们胡家是少数姓氏,虽有三五户同族本家,也都三心二意七眼八睁缺乏凝聚力。有道是“家里不和外人欺”,经常无端遭到欺负,特别是随着我们五兄弟陆续降生,这些大姓家族更是不怀好意地踩挤,生怕我们发展壮大。常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轻则吵骂重则大打出手,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吵架打架。据说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有一次大姓人家以莫须有的罪名要“收拾”我父亲,像窝狗子一样对我父亲大打出手,我父亲出于自卫顺手捞起一把铁叉来抵挡棍棒,把一个楞货的头扎破了。其他人一看他们吃了亏,要把我父亲往死里打,这时候我母亲豁出命来保护父亲并跪地求饶:“求求你们不要打了,出了人命你们谁也跑不了,这是共产党的天下。”我奶奶还从外村搬来有名威望的乡贤过来劝架解围平息事态。虽然被人家讹了一把,几乎倾家荡产给伤者包工养伤,如果父亲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个家就塌天了。在我的记忆里,类似于这样的吵吵闹闹时有发生,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一次吵架时,大家族中有个人说:“别看你们家儿子多,我让你们一个都出不去,都“窝”农村。”的确如此,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在我哥他们当兵上大学时总是以家庭成分、社会关系、本人表现等方面找茬子使绊子,是改革的春风让我们家重新焕发生机,我们五兄弟通过自身努力都走了出去,实现着人生价值。那年月农村普遍贫穷,我们兄弟又多,父亲的压力大脾气不好,我母亲理解父亲,在父亲是气头上总是忍气吞声,没有和父亲对打对骂过,母亲说这外边的气就够多的了,家里在闹腾这日子就没法过了。走过九十多年人生历程的母亲,每看到这四五十口子五世同堂的家庭成员,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看看这有多好,你们一定要珍惜,凡事要往前看,‘小不忍则乱大谋’,吃得一时气,换来百日安,你们说是不是。”

母亲身材瘦小,性格坚韧,吃苦耐劳,和我父亲一起为挣脱贫困过上好日子,付出了心血和汗水。在人民公社化时期,母亲要撂下我们参加生产队劳动,凭我们家的身份地位,一般轻活巧活省力的活很少派上我母亲,如栽红薯时别的妇女培红薯秧子我母亲要挑水洇埯子,一双小脚挑着两个大二鼻瓦罐,深一脚浅一脚在土埂子上走,很是吃力。母亲干活老实本分,不会偷奸耍滑,不让人家说不是,连队长都说不出什么来。赶上三秋三夏割麦打豆其累无比,收工后还要做饭收拾家,饭做慢了父亲还发脾气。父亲过日子抓得特别紧,先后做过豆腐卖过凉粉加工过小米扎过笤帚等生意买卖,冬天做豆腐时母亲要在冰碴水里洗洗刷刷,手皴裂的口子像小孩子的嘴,要用蜡烛滴香膏药巴,霍霍的疼痛使人难以入睡。在公社国营饭店当厨子的大舅,为我们家联系了给饭店加工小米,就是把谷子碾去壳用于烧粥,一天要加工200多斤。我们很珍惜这个加工活,一家人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地忙着碾轧。最忙活的当属母亲,她用簸箕一遍遍地簸米糠,一般的要轧三遍簸三遍,确保没有一颗带皮的小米。因谷子是热性的农作物,簸米的时间一长,母亲的眼睛上火,眼睑红红的烂烂的睁不开。就是靠着这些小生意小买卖,使我们家有了微博的收入,才使我们五兄弟都能读上书,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有许多孩子就因为家里穷没上过学。通过做豆腐凉粉能赚个豆腐渣豌豆渣,加工小米能赚点谷糠和小米,弥补了粮食的不足。父母亲能让我们吃上饭读上书,泼泼拉拉地长大成人,实在是不容易。

母亲生了我们五兄弟,没有闺女,在家庭生活上缺少好使唤的帮手。不说一天要给我们造弄三顿饭,就说我们这些男孩子活泼好动穿衣服扯皮拉肉,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给我们缝连破衣烂衫、缀补绽了底漏出脚趾头的鞋子,常常在煤油灯下熬到深夜,要说母亲一个月能干出45天的活,一点都不为过。我们五兄弟毕竟和有姐有妹的还是有所不同,都能帮着母亲做一些女孩子擅长做的家务活,如我哥他们就会裁剪打毛衣,我也会用红薯和棒子面团滚煎饼。母亲性格温和,对我们富有爱心,没有打过我们一指头骂过我们一句,但我们都很听母亲的话。有时母亲早起用石磨推煎饼糊子,宁愿自己吃力地拱磨也不愿叫醒我们,常被“嗡隆嗡隆”的推磨声聒醒。我们五兄弟的性格都随母亲,能忍耐善吃苦从容淡定,使我们在社会上和工作中受益匪浅。

后来,好日子刚翘头,劳苦了大半辈子的父亲却一病不起,不到花甲就走了,至今已有30余年了。当时母亲的身体也不算好,能活到现在确实不易,我们对母亲都很孝顺。过惯了苦日子的母亲依然保持着俭朴的生活方式,在吃穿用上从不讲究,每顿饭一碗糊涂半块煎饼几筷子清淡素菜,母亲说吃得太多太油肯咳嗽喘,这也是她老人家的养生“秘诀”吧。每次回老家看望她,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些“过去的事情”,叮嘱我们过日子要细水长流,“常把有日当无日,要把无时当有时”。教育我们不要跟人家比,关起门来过日子,够用的就行,不是钱财多了就和顺,要善于满足知足。再就是“家有万贯不如日进分文”,活钱养家添精神,要教育孩子们爱岗敬业,只要好好干就俄不着。母亲包容性强,和儿媳们相处融洽,大家庭和谐,在村上有些名望。

母亲走了,她老人家留下的的优良品德,永远滋润着我们的家风,永远濡染着我们和子孙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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