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鹏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的经济条件普遍不好但民风淳朴,在儿女们的婚姻大事上,既简单又郑重,既素朴又务实。
说 媒
那时候,农村男女也有自由恋爱的,但只是极少数,大都是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就是二十岁左右吧,就有善于辞令、能把坷垃头子说成堆、图吃图喝图东西的媒人主动上门,为姑娘小伙牵线搭桥成就美事;通过自家亲戚介绍的对象知根知底,成功率更高,还有姐姐把亲妹妹说给小叔子的。有的男女年龄稍大尚未婚配,家长就着急了,要好酒好饭地请求媒人走村蹿户寻谋撮合,我们邻村有个叫“巧嘴”的老头,成天价给人说媒,只要吃了人家的酒肉拿了人家的礼品,他就会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口吐莲花,能把丑男夸成罗成般的美男子,把丑女说成西施貂蝉,让人信以为真。如果得不到好处,他会一头挑水罐一头挑火罐,把一桩美好姻缘给活生生地搅和散了,让人既后悔又痛恨。小官庄有个老头在说媒前,男方家承诺要给什么什么好处,可男女一见面投了缘很快定了终身,把媒人晾在了一边,这个媒人去讨说法,这家人死活不认账还窝囊了他一顿,一气之下投了村西的三岔河。那时不像现在通信发达,给个号码就可以全方位地沟通了解,双方的情况就靠媒人口口相传,其信息的可靠性真实度全凭媒人的心情和德性了。也有错过好姻缘的,但农村人都碍于面子,“好马不吃回头草”,不好意思接续前缘挽回局面。
见 面
媒人们以个人丰富的社会经验,对男女双方是否门当户对、长相是否般配等进行权衡考量后,就可以给男女双方“打通黄”了,也就是通融通融, 如果双方家长感觉差不多,便可以安排男女找机会“见面”。一般见面安排在中介人的家里或者能避开熟人耳目的场所,免得不愿意时脸面挂不住。男女见面时,为了能给对方第一个好印象,还动了不少“小心思”,玩了不少“小猫腻”。有的因为穷,见面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只能向别人家借,记得三哥见面时穿的翻毛皮鞋是向医生的儿子借的,穿起来特别精神,深得三嫂的青睐,婚后三嫂才知道当初最吸引眼球的翻毛皮鞋是借的,方知“上当受骗”。见面时还有“换人”的。刘村有个二聋子,不光耳朵不好使,长得像个小老头似的,家里人到处托人给他找媳妇。和女方见面是他一母所生英俊帅气的三弟代替的,结婚时媳妇才知道不是当初见的那个人,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媳妇也曾哭过闹过寻死觅活过,后来还是将将就就地过起了日子。不过聋子虽然耳背长得也不好,但他心地善良心灵手巧,日子倒也过得顺风顺水,生的三个儿子都随他们母亲,漂漂亮亮大大气气的,也算是基因得到改善的一个“范例”吧。还有瞒出生年龄的、瞒生理缺陷的、瞒道德品行的等等,婚前了解不清婚后只能认命了。
相 亲
那个年代,为女儿找婆家标准不高,就是有饭吃不受婆婆家里的气;为儿子找媳妇不图长得多好看,更重要的是身高体壮,能扛得起繁重的家务劳动,生出来的孩子也会是母壮子肥。有些责任心强的父母在为闺女找婆家上慎之又慎,尽可能在婚前把该了解的情况了解清楚,也就是所谓的“相亲”,免得有后患落抱怨。相亲有多种方式,有通过知情的亲戚等社会关系进行打听的;有干脆亲自出马“相家”,通过观察思考来了解真情实况。据说大舅哥的岳父当初曾挎着粪箕子“身临其境”相家,蹲在我岳父家大门对面的崖子上,边抽着旱烟袋边看这家人出出进进。后来,他当作笑话回忆说:“拉拔闺女不容易,送到好的人家好了,如果嫁到不过日子的人家那就苦了。那次我到你们门口一看,心里就有数了。不说别的,天刚明,就有人洒扫门庭,从里到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出来进去的人有上学的、有到菜园摘菜的、有挑水的,哪个都精精神神的,我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家。”别看当父母的没有多少文化,但他们看人看物的眼力很准,分析问题很深很透。有的媒人为了急于促成婚姻,说话上难免有“水分”,比如男方家本来不富裕,媒人却说家里过的多好多好,女方的家人不放心信不过,于是就亲自到男方家“探”个究竟,一般是女方家的嫂子、姐姐、婶子、大娘等。男方家里过得陈实的,会气定神闲坦然面对;如果家里贫穷,还要煞费苦心地进行一些“包装”:在泥缸瓦缸的下面装上麦糠、谷糠或高粱壳子,上面盖上一层麦子、高粱和小米之类的粮食,忐忑不安地接受“检验”。有的相家者比较大度,掀起缸盖看看就算了,而有些相家者比较刁钻,不光掀开缸盖看,还要用手在缸里面抄一抄,假如缸上面粮食铺的薄,会当场“露馅”的,甚至危机到婚姻的成败。但还要看男孩子的个人素质,如男孩子身强体壮,精气神好,女方家人也会担待的,并说:“日子是过起来的,现在穷不一定将来穷,只要正干就行。”那年头都穷怕了饿怕了,我妻子的大姐二姐都嫁到了铁路西地亩宽的村庄,虽然没饿着,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累得苦不堪言,总是抱怨爹娘把她们嫁错了地方。
定 亲
经媒人牵线搭桥,男女青年和双方父母同意后,则进行繁缛絮节的定亲仪礼。“文革”时期“破四旧立四新”不允许搞封建迷信和铺张浪费那一套,但从定亲到结婚前还是有一些程序要走的。首先是“下启”。通常有“下大启”和“下小启”之分,“下大启”相对来说要更加郑重、隆重一些,这要根据男女双方家庭的经济条件来决定,还是“传小启”的居多。传小启也叫“过红”、“换小帖”等,传启时要把启柬装在红匣子里,男方家将所备衣料、首饰、金钱,还有食盐红纸包(寓意“眼缘”)、艾叶红纸包(寓意“恩恩爱爱”)和二尺红头绳(寓意“千里姻缘一线牵”)等,用红色包袱皮包好,由媒人送往女方家,谓之“下聘”也称“压启”。女方家则回以鞋袜、文房四宝和麦麸红纸包(寓意“给男方带来福气”)、米面红纸包(寓意“成为米面夫妻、白头偕老”)。时间虽然有些久远,但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时候化纤的衣物很时髦,家庭条件好的人家要给女方扯几块衣料,像粉红色的的确凉褂子布料,三合一或凡尔丁的裤子布料,还有围巾、鞋子和尼龙丝袜子等。其次是“索要庚帖”,俗称“要媳妇”。男方家如果缺少人手干活或者担心女方时间长了变卦退婚,会主动地提出早日成婚的要求,一般选定农历“二月二”、“四月四”、“六月六”等双日子到女方家“要媳妇”,第一次女方家是不会答应的,至少需要跑二至三次才会答应。男方索取了女方的庚帖后,请算命先生或略通周易的私塾先生,按照女方的生辰八字择定大婚吉日。成婚之前,男方须将迎娶的吉日、时辰、冠戴、上下轿(车)方向、冲克、禁忌及破解设置等注意事宜用红纸书写后,择吉日提前派人告知女方家,谓之“通喜帖”,俗称“送日子”。但也有简单化处理的,利用国庆、五一、元旦等法定节日举行婚礼的也不少。
嫁 娶
随着婚嫁日子的临近,男女双方两家便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准备阶段。有的女方家还要求男方家必须有新房才同意结婚。男方家经济条件好的还好说,如摊上家里底子薄要么没么两手抓瞎,可就乱了阵慌了神了,只有求爷爷告奶奶东借西磨先把新房盖起来,不然会吹灯拔蜡散了婚的。我们邻村有一家本来家庭条件就不好,就因为女方家临时发难让盖新房、要彩礼,把个老实巴交的父亲难为得上了吊,此事惊动了公社,还以此为案例开展了“移风易俗,婚事简办”的大讨论,对那些不考虑对方家庭承受能力乱提要求的约法三章。对于现在农村给女儿找婆家一要城宅二要汽车等不良风气,仍有一定的教育意义。在我们老家,女方家拉拔闺女也不容易,结婚时要陪送嫁妆。娘家条件好一些的,除了陪送衣厨箱柜、衣服被褥、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外,还兴起了陪送“三转一响”,又称“四大件”,即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三唱机),看热闹的人群唏嘘赞叹声:“你看看人家媳妇,娘家富有啊!”“文革”期间不兴坐花轿拜天地,要么一帮子青年人打着红旗抬着嫁妆步行迎送媳妇,媳妇乘坐的“婚车”是在平板车上用红苇席弓成的;有的新郎干脆用自行车将媳妇带进家门。我们家的经济条件不算好,大哥结婚时才花了五六十元钱,婚宴上的饭菜要精打细算把得很紧,想多吃个馍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