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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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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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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院忆旧

前段时间,在回老家看望母亲期间,在母亲的再三要求下,我和五弟陪她老人家到乡下看了看老宅子。

这些年,我们几弟兄陆续从农村融入了城市,母亲年龄大了,跟着几个儿子在城里生活。我理解母亲的心情,她在农村住了一辈子,乍来到城里始终住不惯,从她那茫然的神色里可以看出对老家的怀念和向往。毕竟老宅院有七八年没住人了,进门一看,院子里长满了没膝深的蒿草,拉拉秧等藤蔓植物爬满了围墙。堂屋和东屋的门窗虚掩着,怕不通风泛潮沤了房顶,但还是有几处漏了天。趁着母亲与老姐妹们拉呱说话的空儿,我在院子里转悠着,在旮旮旯旯角角落落里,细心寻觅着有些久远但却清晰的记忆。

                                                   茅草屋

现在的堂屋和东屋都是青砖红瓦房,红砖拉的院墙,是所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格局,但是在我的印象中,最为温馨和难忘的,还是当初的茅草屋。

在参军之前,我一直住在茅草屋里,奶奶住着三间北屋,父母亲住着三间东屋。记得东屋里的陈设十分简陋,靠中间的房间里用土坯垒砌的一米二高的坯台子共有三层,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土质的墙壁上架着搁板,上面也摆满了零零碎碎的东西。到了冬天,父亲要给我们打地铺,用棍棒方木或坯块圈拦成二十公分高、类似于床面的框框,里面铺上豆秸、麦草,上面压一领用麦秸织成的厚厚的苫子,最上面再压上一领席子。我和五弟通腿睡在地铺上,每当透过窗棂的缝隙看到外面下着大雪,寒风在树枝上划拉出刺耳的“嗖嗖”声响,感到既安全又温馨。尽管屋里黑乎乎的,却能在它黑色的羽翼下,孵化着我们向往光明的远大志向。我们五兄弟都是从茅草屋里走出来的,一步步地走出了农村,步入了都市,成为服务社会的有用之才。

                                                腌菜缸

在猪圈旁,有一口少了半截、半湮没在草丛里的腌菜缸,这口大砂缸从我记事起就有。

每当深秋初冬时节,我们都要帮着母亲腌咸菜。这口大砂缸一般都是腌苤蓝疙瘩,把苤蓝洗净了根据个头大小劈成两至四瓣不等,然后用大粒的海盐一层一层地撒在上面;还有一个稍小一点的砂缸专门腌制一些雪里蕻、洋姜之类的算是精致的咸菜。这两缸咸菜是我们全家一日三餐经年不断的主打菜,如果在不是饭时时饿了,便卷个地瓜干煎饼,夹上一筷子咸菜,再轮上一节大葱或掰两瓣子大蒜,会吃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记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上高中时,学校离我们家有些远需要住校,那时候没有双休日,只有一个星期天,学校每周六下午安排我们回趟家备足一周的饭菜,干粮是红薯干或掺些棒子面的煎饼,菜则是咸菜。母亲总是想方设法把咸菜加工得好吃一些,切得细细的,加上少量的油、大大的辣椒面炒上两阔口罐头瓶子,有时还加上一点猪皮肉丁,再用帆布提包装上一包煎饼,这就是我们一个星期的饭食了。贪上年景不好青黄不接缺吃少穿,每个星期携带的干粮要少一些,平时一顿能吃三个煎饼也只能压减饭量吃一个半,为了解馋充饥,便倒上一碗白开水,夹上一筷子咸菜,喝起来味道鲜美极了。就是那样艰苦的求学条件,我们顶着“四人帮”干扰教学秩序的压力,尽量多学习掌握一些基础文化知识,是知识为我们插上了理想的翅膀,对于提升人生品质起到了重要作用。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但我们的饭桌上依然保留着咸菜这道常备小菜。孩子们都说咸菜中含有容易致病的亚硝酸盐,妻子就把切好的咸菜丝在水里大泡一会,加上点葱花、姜丝、香菜和麻油搅拌搅拌,夹两根咸菜条就稀饭就馒头,吃起来特别爽口,因为我对咸菜充满了感情,少量地吃上一点能使人不忘本、长精神。

                                                     石 磨

我们家有一大一小两盘磨,如今已砌进了猪圈的围墙里。这个由春秋末期发明家鲁班发明的粮食粉碎工具,历经两千五百多年,一直普遍地使用到上世纪七十年代,至今还有不少手工作坊沿用着。我们小时候,几乎每个家庭都有石磨,是过日子的必备家什。石磨是用两块有一定厚度的扁圆柱形的石头制成磨扇,下扇的中间装有一个短的立轴,用耐磨的硬木铁箍制成,上扇中间有一个相应的空套,两扇相合以后,下扇固定,上扇可以绕轴转动。两扇相对的一面,留有一个空膛,叫磨膛,膛的外周用錾子凿成一起一伏的磨齿。上扇有磨眼,谷物通过磨眼流入磨膛,均匀地分布在四周,被磨成粉末,从起起伏伏的夹缝中流到磨盘上,通过罗筛除去麸皮就可以得到或粗或细的面粉。

我们老家有吃煎饼的传统,那盘大磨时常用来磨烙煎饼的糊子,要四个人才能推得动。我们家有老少八九口子人,吃煎饼就像摸牌一样,三四天就得烙上一大摞子。我们常常天不亮就被睡眼惺忪地叫起来推磨。推磨时要打起精神,不然会走神掉了推磨的棍,会挨揍的。在石磨“轰隆轰隆”的摩擦声中,在一步步一圈圈总也走不完的磨道里,我深深地感悟到了什么是扎扎实实,什么是脚踏实地,什么是循规蹈矩,这种脚踏实地步步用力的做人做事的秉性,直到今天还激励着我并影响着孩子们。另外还有一盘小石磨,两个人或一个人就能推得动,那是我们家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动乱年代,偷着瞒着做豆腐用的。当时我们家挣工分的壮劳力少,生产队分的粮食不够吃,父亲便想了个做豆腐养家糊口的辙。每天做一板豆腐能挣上个块儿八角,豆腐渣可以补充粮食的不足。贪上灾荒年我们村有不少人背井离乡逃荒要饭。父亲治家很严厉,全家人也都能吃苦耐劳配合默契,我们放学后都要上磨推豆腐;母亲常常在冬天的冷水里洗洗涮涮,双手皲裂出深深的血口子;父亲挑着豆腐担子走街串巷叫卖,连一碗热汤热水都舍不得喝。就是靠着这种小本生意,才使得全家人在灾荒年没有被饿死冻死。目不识丁的父母还不遗余力地让我们读书识字,要知道,我们这代人有不少人没读过书,懵懵懂懂一辈子。我们几兄弟就是凭着这点初高中知识的底子,经过不懈努力,与时俱进,才使人生之路越走越宽广。

                                               石 桌

在堂屋门西侧,有一块像饭桌一样大小的、在长宽高比例上都有些讲究的石头,据说这块石头在七十年前老宅子落成之日就摆在这里了,是镇宅石。有了它,以后的日子会平平稳稳,家业会兴兴旺旺,全家老少会健健康康。可不是吗,数十年来,我们这个家族曾经历过战乱、政治运动和自然灾害的洗礼,生生不息,不断发展壮大。这块大石头历经风侵雨蚀岁月打磨,表面光溜棱角圆润,既可当坐凳,又能作为吃饭和读书写字的桌子。童少年时代,每当春夏秋季节,我们放学后还要挎上筐篮到地里割趟草料喂猪喂羊,或着干一些别的家务活,然后才能安安静静地在石桌子上写作业。挥汗劳动之后的心情是轻松的,头脑是清醒的,写作业想问题特别顺畅,看起课外书籍更是聚精会神爱不释手。记得在这个石桌子上写的作文,曾多次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乃至全年级宣读,对文字的兴趣爱好就是那时萌生的。

我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老庭院里的每一件旧物,甚至年年岁岁一枯一荣的草木,都能勾起我对过去的记忆。

在回城的路上,母亲说:“我回来这趟看看,心里好受多了。你们不要觉着进了城住了楼房就是城里人了,别忘了你们兄弟几个都是在这座院子里长大的,要念念不忘自己的生身之地,还要教育子孙后代都要牢牢地记住——

这里才是咱们家的根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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