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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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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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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土夫子”

小“土夫子”

苏东文

小时候,我家住在湖南衡阳市,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宽裕。母亲来自农村,嫁给父亲后随夫入城,因年龄偏大且无文化,母亲一直找不到正式工作,全家五口人的生活全靠在铁路工作的父亲每月微薄的工资。随着我们三姐弟长大并先后读书,生活也就越来越拮据起来。为了贴补家用,母亲不得不出去做临时工。那时把做临时工叫作“土夫子”,干的都是挑担、搬运之类的粗重活,每天早出晚归,工资却很底,一天的工钱不过一元钱左右。钱虽是不多,但母亲艰苦劳动的收入却是解了一家人生活的困窘。

10岁以后,我多少有些懂事了,也有了几分力气,就想给母亲分担一点生活的担子。起初,是帮母亲做土砖卖。那时很多地方建房子用土砖。母亲没有临工做的时候就在家里做土砖卖,一块土砖可以卖2分钱,一天可以做100多块,收入比做临时工多。做土砖也很容易,找一处有黄土的山坡地,每次做的时候先从山坡上挖一堆土,再放上水和匀了,弄一些稻草切成一小节一小节掺进黄泥里,就一担担挑到旁边一方平地上,用手捧起一坨泥巴砸进木制的土砖模子里,然后用一把弯木做的钢丝弓抹平了砖模子上的泥巴,沾点水抹光砖面,左右拍拍摸子,轻轻把摸子提起来,一块土砖就做好了。砖坯放在平地上晾几天干了,就成为一块可以建房筑屋的土砖了。这时,把它们一块块码成一排排,用油毛毡盖好,等集成了一定数量,就可以联系买家卖走了。土砖比红砖大许多,一块相当于有4、5块红砖合起来大,土砖不要砖窑烧制,工艺简单,只要有力气和泥土,谁都可以生产。母亲做土砖的时候,课余时间我就去帮忙,多是给母亲挑泥和搬运砖坯,干这个活是又脏又累,一干就是一身大汗,总会弄得一身泥水。所以,经济条件好一点的家庭和比较讲究的人家都不会做土砖挣钱的。前前后后,母亲断断续续做了4、5年土砖,我也帮了母亲几年,做土砖卖的钱救济着我们一家人的生活。

读高中了,我长大了,身高到了1.7米左右,是一个半大小子了。当时,我家所在的衡阳市,不少象我这样的半大小子在假期出去做临时工。放暑假的时候,母亲也给我找工做,去做“小土夫子”。第一次做工是在市郊一个叫黄茶岭的地方路边挖水管沟。从我家到那里路途较远,要走一个半小时。我和邻居一个小孩一起做,他叫王海,比我大一岁。我俩6点多就从家里往工地赶,到那里已是8点,工头给我们分发了洋镐、铁铲,再每人一天分了10米任务,要求挖一米深、半米宽,一米一角钱工钱。我和王海领了任务,就甩开膀子干了起来,地面十分坚硬,泥里布满了石块,一镐下去挖不了多少泥土。干了小半天,还没有挖到一米。正是酷暑,天气炎热,阳光灼人,我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已是大汗淋漓。看样子,象我俩这样干下去,一天也挖不了2、3米,几乎挣不到钱。王海叫我过去商量,俩人找一个荫凉处坐下,王海喘着粗气和我说:“他妈的,这活干不了,累死也挣不到钱。”我甩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回答:“那我们不干了——回家!”王海点头:“好!”说不干就不干了,我俩拿出早上带来的午饭狼吞虎咽吃了,然后一拍屁股炒了工头的“鱿鱼“。

回到家里,听我说了做工的情况,母亲爱惜地摸着我的头说:“不好干,那就不干了。”这个假期,母亲没有再给我找工做。第二年暑假,母亲又给我找了一份临时工的活。这次是在市郊一家耐火材料厂里挑挖土方,该厂要扩建厂房,需要把厂旁一片山坡削出来。我和二十几个“土夫子”来到这里干这个活。工头是一个大妈,她分派几个壮实的汉子挖土,几个年纪大的大妈上土,其它都挑土。我每天清早从家里走近一个小时的路、在8点钟前赶到工地,8点开始干活到12点,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吃饭,再从1点干到5点下班,整8小时工作制,活路出奇的单调,天天是挑着一担泥土穿过厂区的道路倒在厂后的山坡下,路程100多米,一趟接一趟,周而复始,一天要挑100多担,机械而辛苦。刚开始时,肩膀都压红肿了,两边肩就换来换去挑,实在痛得不行了,就横挑在后肩上,让两边肩膀休息一会。但在这里干活到很僻静,没有熟人看得见,心理上没有压力。而那些“大土夫子”们也常常边干活边说些笑话、掌故的,给我们疲惫的身心多少一些愉悦。加上大家都齐心协力,互相关照,工地上充满了几份温磬。特别是有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与她母亲一同来做工。女孩长得眉清目秀,一付可爱的样子,苗条而挺拔的身材,皮肤白润,脸上两个小酒窝一笑起来甜甜的逗人喜欢,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走起路来一丢一丢的,显得调皮而任性,在我这个情笃未开的半大小子心里也荡起了一阵阵涟漪。每天和她在一起干活,看着她倩丽的身影,听着她甜甜的声音,肩上的担子顿时轻松了许多,心里蒙蒙脓脓感觉着一种舒适。她和我家住的不远,下工后常结伴回家,可惜,我俩只是偶尔说几话,没有什么深的接触,而且做完工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见她了。

做工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单调、辛劳地过去,我也竟然一直坚持着干下去,没有请假休息一天,直到要开学了,才有些渴望却又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工地。这次一共干了42天,每天工钱1.2元,共计50.4元,这在那个年代钱也不少了,一个年轻工人一个月也就300多毛。这也是我第一次挣钱,是第一回的劳动成果。当我把工钱交给母亲的时候,母亲暗淡的眼睛一下子闪亮了。她高兴地接过钱数了数说:“崽啊,苦了你了。妈妈明天给你买好吃的。”果然,翌日,母亲做了一桌当时我们家丰盛的饭菜慰劳我,有鸡有鱼有肉,七、八个菜呢,几乎和过年一样,母亲大把大把地往我碗里夹菜,吃着自己劳动果实换来的好饭好菜,特别香甜可口。

   高中毕业后,我在家等待下放农村。这时,父亲单位要一批建筑临时工,我去干了,天天用斗车运送沙石到工地,工作强度倒不大,就是每天要穿行在市内的大街上,丢人现眼。我实在忍受不了熟人的好奇目光特别是同学的惊异。那时干这样的临时工,人们也看不起,在学校的时候,同学中有几个父母是做临时搬运工的,同学们就总是笑他们是“拖板车的”。在学校里我是“堂堂的学生‘大干部’”,现在却在这里穿着脏工作服、撅着屁股拖着斗车,形象简直恶劣,太没有面子了,咬着牙坚持干了一周,自尊心让我实在受不了。可我又不好意思和父母说我不干了,我已经17岁,高中已经毕业,应该自己出去干活挣钱了。正左右为难想不出不干的理由时,父亲单位安排应届高中毕业生下放了,本来父亲已经给我联系到另一家单位的知青点下放,但那家单位知青下放的时间晚,我就和父亲说不去那家单位的知青点了,与父亲单位的知青一起下放。这样,父亲就不要我去做工了,“小土夫子”的经历就此结束,留下了一段特殊而难忘的人生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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