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是我在长沙一个工程公司通信队工作时的同事,名字叫张三鸿,因其年长,工友们都叫他“三哥”。
刚到工班的时候,我时不时听人说起 “三哥”怕老婆的笑话:有说他捡了一块钱都要交给老婆的;有说他和同事出去吃饭都要“请示”老婆的;有说他跪在地上求老婆施舍烟钱的……段子不少,也很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开始听了我还不相信,后来和“三哥”接触久了,才知道他是真正的怕老婆。
在家里,“三哥”是完完全全给老婆“领导”的,家中大小事物一切都是老婆说了算。家里的财政大权更被老婆牢牢地掌握着,他只有参股权,没有使用决定权,他的工资、奖金,他都是一分不少地全部交给老婆,他的衣服、鞋子都是老婆给包办,买什么三哥就穿什么,常是便宜的“大路货”,只有看工友穿“名牌”的份。每次去工地施工,老婆都一天天给他核算好伙食费、烟钱,甚至连坐公交车的交通费也核计在内,一分不多地支给他。从工地回来了,剩下了多余的钱也一律都要交给老婆。弄得“三哥”一年到头穷兮兮的,手上没有几分多余的钱,工班每次聚会和凑人情,他都很尴尬。有一次,工长的爸爸死了,多年的友情和最直接的领导,三哥不得不和大家一样凑了200元人情,他本已瘪瘪的钱包基本上就空了,吃饭都只能凑合着随便吃点,更弄得“三哥”几个月里到处讨烟抽,还捡别人丢的“烟屁股”卷“喇叭筒”过隐。
看着“三哥”的可怜样,我很为他不平,也更不明白:看他相貌不差,每月工资也有1000多块,怎么会怕老婆如此?我问“三哥”,他总是“王顾左右而它”。问工班的老师傅,他们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到过了几年,“三哥”和老婆的一场冲突才揭开了他怕老婆的端倪。
那是在我们工班参加完一次特大洪灾抢险之后,工班从灾区回到长沙基地休整。为了帮助受灾群众重建家园,公司开展了“爱心捐款”活动,根据规定,是党员的工人每人要捐款100元。当时,工班正好发了200元抗洪奖。工人党员“三哥”目睹了洪灾的惨烈和灾民的艰难,善良的他就把这200元超额捐给了灾民。
当天中午,他老婆不知从那里打听到了了“三哥”超额捐款的“事迹”,没有经过她的容许就这样随便花钱,“三哥”老婆非常生气,回家就和“三哥”吵了一架,下午又专门找到我们工程队。在队长室里,他老婆放声痛哭,向队领导和工友们痛苦地述说了自己一家的生活艰难。原来,“三哥”家里特别困难:他老婆下岗多年,身体又有病,不能出去找事做。“三哥”的父母都在农村,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赡养,两位老人身体也是体弱多病,长年需要吃药。而“三哥”还有一个16岁的男孩正读高中,每年的学费支出不薄。就“三哥”那点工资真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所以,他老婆对“三哥”的工资奖金卡的很紧,一分钱都有一分钱的用途。“三哥”自然知道自己家里的困难,也知道自己作为丈夫、父亲和儿子的责任。但他又是一个好强也好面子的人,生活再难,他从不流露出半点怨言,也从来不和单位同事及领导说,更没有找工会申请困难补助什么的。他老婆曾多次想去找单位领导或工会说说自己的困难,可“三哥”都给劝住了。他总和老婆说:“单位有困难的职工很多,我们家的日子是比较艰难,但总有饭吃有衣穿,还是可以过得去的”。就这样,“三哥”自己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重压,一直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大家都只以为他是怕老婆,是给老婆抠的。
“三哥”怕老婆的真相大白了,工友们都叹息不止。大家都从过去对“三哥”怕老婆的怜惜里转化为对“三哥”的敬重。“三哥”真是条汉子啊,再大的困难都自己扛着,不叫苦不叫穷。这次抗洪捐款,自己这么困难,还想着为灾民奉献一份爱心。
听了“三哥”老婆的哭述,我已是感慨万分。我为自己过去经常拿“三哥”怕老婆的事情来取笑而感到羞愧,更为“三哥”的忍辱负重而感动。我走到远远蹲在一边的“三哥”面前,一把拉起他走到大家中间说:“‘三哥’!你也真是的,这么困难怎么不和我们说呢?!”
“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再说大家的生活也都不容易。”“三哥”不好意思地望着大家说。
“可是……”我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回答,却突然想到我们也可以给“三哥”来一次爱心捐款。我马上向队指导员提出了建议,指导员非常支持,立即号召全队职工进行募捐,大家都积极响应,你捐50,他捐100……不到一个小时,全队200多职工就捐了12000多元。
当指导员把凝结着工友爱心的捐款交给“三哥”时,大家又惊异了,“三哥”怎么都肯不接受。他诚恳地对大家说道:“我衷心感谢大家对我的关爱,但这个钱我不能收,我一没有遭灾,二又没有受难。生活虽然困难,但衣食还算无忧,大家对我的厚爱我领情了。如果实在要捐,我们还是把钱捐给遭受洪灾的灾民吧,他们正在重建家园,比我一家更需要帮助。”
“三哥”的一席话,说得荡气回肠,有骨气,充满爱心,再次让我们感动不已。(写于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