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组诗）

麦  子

让麦粒走回粮仓，让麦秸回归大地

走失的月色，才能返回天空

让穷人赶至故乡，让富人周游世界

麦子才能重回麦子，麦田才能回归麦田

河流在村庄汇合，炊烟在夜空纺织

混迹于麦子的我，被农民的父亲扛回粮仓

喂养天空的麦子，也喂养穷人

走失的故乡，借一粒麦子搬运粮仓

芒  种

这个节气一到，被麦芒扎伤的天空

就落泪。被镰刀收割的月光

贼亮，贼亮。遍地碎银子

被土地滋养的麦秸，一再压低自己的脊梁

被雨水灌溉的大地，一再抬高农民的眼睛

被坟茔围困的父母，一再拱出青草的围困

这个节气一到，村庄的骡马日夜奔走

那哒哒的蹄声，与袅袅的炊烟

敲响麦地与天空的琴弦。遍地水孩子

被大地诱惑的蟋蟀，叮叮当当地弹跳

被麦穗压弯的脊梁，一次又一次地挺起

被麦粒围困的密州西北乡，在异乡的梦境荡漾

这个节气一到，被麦芒扎伤的天空就落泪

被镰刀收割的月光，遍地碎银子

村庄的骡马与蝼蚁，遍地水孩子

麦子熟了

风猛烈地撕扯，天空打开阳光的盛宴

风只是风，徒有利剑的光芒

风吹过风，麦子熟了

密密麻麻的阳光，砸进麦地

麦秸上的麦粒，纷纷坠落

扑簌簌的背影，与父母的腰身重叠

那么多的雨水，压低了麦穗

压低麦田的味道，抬高赤裸裸的大地

麦子熟了，前世与今生纷纷作别

闪电未到，用雷霆磨亮钝镰刀

父母仍在地下安眠，我要连夜返回

熟了的麦地，呈现雪白的刀刃

那么多的时光，替我收割旧日的

麦子，那么多的风替我抚慰

熟了的麦地，和无处安放的灵魂

麦茬地

遍地碎银子，被马匹踏碎的月光

遍地青色的麦茬，一只奔跑的蜥蜴

一株青玉米，一只饱餐的青虫

在一弯镰刀的月色里，翩跹起舞

一根燃烧的肋骨，一块明晰的伤疤

十二垛麦草，就是十二座村庄

早醒的村庄，回响着低沉的大悲咒

洁白的纸幡，指引着奈何桥畔的魂灵

穿过十二万光年的宇宙，如千万匹奔跑的马

村庄上空的炊烟，无法抵达遍地流银的麦地

一束麦草的灯火，穿过八千里路和云

遍地碎银的麦茬地，返回雨水泛滥的故乡

孤独的麦茬地，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径

屋顶上破败的麦草，只得趁夜黑偷偷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