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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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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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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结婚的“泥瓦匠”

今年我要在老家结婚,老屋也要跟着翻修。

老屋的下沿鼓起了一长排的空包,像是被蚊子叮过后的大包,更像是伤口发炎后的脓包。屋子是父母的婚房,至今已近三十载。

母亲曾征求过我的意见,我仍坚持在老家结婚。人的生命不过百年,无论生老病死,心中最牵挂的永远是父母和故乡。仿佛又一个轮回,就像当年父亲年轻时一样,在这方不大的院子里,我也将娶到我的妻子。

新房子在时间长河和无数雨夜的冲刷下终究不再新了,一个想要长大的人也会在痛苦的磨砺中失去幼稚的单纯,又像这座老屋,瘦骨嶙峋,基底化脓。伤口要痊愈,就要挑破消炎,于是,我抡起锤子卖力地击打墙面,大块儿大块儿的墙皮纷纷落下,满屋飘荡着呛人的白色粉尘。

母亲泥墙,我在门道里活水泥。初春,施工队泥完院墙后,还剩下两袋水泥和一方沙子。母亲告知我,“六铲沙子,五铲水泥,慢加水,多搅拌。”我回道,“不在话下,多简单的活儿”。我先沙子和水泥不停翻动,然后在中间抛个小坑,浇上水,按逆时针继续从下向上翻动,再加水,至拌匀为止。

机械的动作让我恍惚间回忆起母亲第一次教我炒菜。左手抓紧铁锅的把手,右手拿着铲子按逆时针循环往复地搅拌。那道菜是酸辣土豆丝。中考时吃过,高考时吃过,考研时也吃过。每逢生命的关键时刻,土豆丝的味道就会莫名地成为心中的寄托。

如今明了,小学五年级的我拿起的不只是一把饭铲,更像是一架风帆,敢于尝试,勇于闯荡。不一会儿,水泥这道菜也成型了。

装了两满盆。我搬来板凳坐在母亲身边,手持另一把抹泥刀,体验一番泥瓦匠的工作。左手挫着泥板,防止掉落的水泥,右手持刀卯足劲向上抹压水泥,使其与墙砖牢牢紧贴。不出十下,胳膊就没了力气。母亲见我笨手笨脚,便让我去打胶。打完胶,墙壁才能抓牢水泥。

水泥又快见底了,我和了第二次水泥,最终来回干了五次。这么点活儿,累得我腰疼背痛胳膊酸,坐在爷爷的茶桌前,我呷了一口浓茶,庆幸当年自己听了长辈们的话,“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去干建筑。”

在学业的转折点,我有幸把握住了机会才没吃到这份苦,而在我的成长路上,父亲常常责备我吃不了苦,年轻的我根本不懂什么是苦滋味。若是我的孩子,我会建议他去和一袋水泥,那是泥瓦匠最淡的苦。

中午母亲泥完了北墙,下午泥完东墙已过三点。奶奶拿给我的新手套早已布满泥灰,像是结痂的伤口,我褪去扔进了垃圾桶。口罩上也覆着一层厚厚的白色,只有鼻孔位置微微湿润,不见泥灰。我注视着镜子里的我,像极了大二暑假时的模样。

那时没有疫情,我们六七人却天天佩戴着蓝口罩。当时在济南中海工地上打扫楼层垃圾,忙活了半个月后得知被骗了,最后没有得到一分钱,它们就当作是年轻的代价。如今记忆犹新的是每次回到宿舍洗澡的感受。水泥与腻子粉在汗水的作用下本就粘在发丝上,一旦遇到热水,头发就更加紧密地粘连在一起,头皮奇痒难忍。我只能一直打洗发膏,不停地揉搓。

迈出浴室时,双手发软,浑身乏力。我站在镜子前发誓,这辈子要靠学业走到光鲜的地方,再也不受这样的委屈和欺负。如愿后,我更加急切地告诉后来人,何曾想过这不就是曾经长辈们的唠叨么。其实,我发自内心地尊重建筑工人,更加尊重劳动,但我鄙夷那些欺负弱者的强者。

母亲站在门道外喊我,准备回城了,我匆忙洗了几把手,快步出门,将老屋留在了身后。

老屋比我大两岁,没想到我们能够在岁月中同步命运,这是彼此默契的缘分。往事的教训如同脓包,痊愈需要不断的勇气去挑破,而自己一如既往习惯了结痂与挑破。

几天后,这面墙会染上洁白的涂料,拉上新的电线,安置好新家具。我和未婚妻也将成为一对新人,迈进这座“新”房子,就像当年父母的婚礼一样,我想捧场的邻里或许大多也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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