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兆先
物稀为贵,以少为鲜。求之难得,便珍之惜之。早春乃至更早时候,刻意寻觅到的野菊嫩芽,很鲜见,食之清香,十分美味。其时的野菊芽,是最早的春意,算是一点春天。
严冬冷酷,万木凋零,目之所及,一片萧索。光秃的枝头,枯败的草叶,没有一点生动颜色,没有一丝生机活力。伫立或行动在生硬的朔风里,是肃杀感觉,我们迫切的盼望便是生机盎然的新春。新春到,一切美好和生动就都到了。
喜欢在冬天的临末时节,信步户外,村头或原野,找那向阳避风相对温暖的地儿,寻找盼望的野菊芽。寒冷里,这种鲜嫩,清新,会极其美好。小时候,就常这时候做这事。
早前的儿时,日子清苦,冬天是没有新鲜菜蔬的,能有的仅仅保存不多的土豆萝卜白菜几样。届时弄到野菊芽,无论怎么做菜出来,都美味的不行,唇齿生香,经久不忘。当然,那时,仅是为了生活的补充,采了回家,做法简单,沾些面粉或者稀面糊,下到水锅里,熬煮至熟,汤菜一起的野菊芽,有盐就够香了。如果先用葱花炼锅,再加水熬汤就更味美了。再若家里鸡蛋稍稍宽裕,菊芽沾的面糊里加进一两个鸡蛋,做出的菊芽汤味美至极,无可言表。为了一锅美味,去野外采寻菊芽,我们姐弟都十分积极。
如今,生活无忧,应有尽有,反倒是腻烦了大鱼大肉甚至山珍海味,特别容易回忆起简单的从前。于是,我持久地很喜欢早春里寻觅野菊芽,及早接触最初的一点春天。
老家村庄的四周,土崖土坡特多,不用很远就能寻得适宜野菊生长的地儿。儿时,随处可见的,秋天开花时候,更是满坡满崖金黄如云,绵延不尽,即使镰割手折,大量弄回家喂养兔子猪羊,但总也不会减少,春风吹又生,依旧到处满是的。仍然是春日菊芽处处,秋季黄花无边。现在,却很少了。我对某些连根刨起,再行摘芽的做法颇为反对,但是,那些某些人等,我行我素,于是乎,野菊逐年渐少。
越是稀少,越是珍贵,越加成为更加迫切的盼望。朔风稍敛,天气见暖,大家就户外找寻菊芽了。如果冬天雪多地润,暖风来了,菊芽就很快露头成长起来。憋了一冬的劲儿,一旦萌芽,从鲜嫩到油绿,青翠且清香,迅速可以采摘,可以下锅上桌,可以大快朵颐。从小,及长,漫长经历里,对野菊芽的喜爱持之以恒,年年岁岁,初春甚至更早,就寻找和享受那份鲜美,那一点春天。
经验使然,我十分了解能迅速觅得更多更好野菊芽的去处,阳光温暖处,寒风不到的地儿,便多。加上每年经历经验,可径直抵达,轻而易举找见野菊芽。历冬劫难过的野菊,枝条干瘪,但根系发达,保持了旺盛活力,温煦风过,菊芽破土而出或者从枝条根部旁逸斜出,不久,一簇簇的,鲜嫩油绿了。我是每每时机相宜时候,提个纸包或纸盒,有时仅仅手握一个方便袋,就信步野外了。弯腰鞠躬地,毕恭毕敬,细心审视土坡崖头往年曾采过菊芽的地方,有时还得拨开枯草败叶,常常是在阳光普照却是草叶保暖的隐蔽处,更能找到它们。鲜嫩,翠绿。惊喜间,拇指食指,小心翼翼,捏住小芽,慢慢采下,生怕不留心弄碎了它,又似乎怕弄疼了它。以小见著,积少成多,虽然转过大圈走过长路,包里袋中,也就半下抑或不足半下,已是十分满足。采摘中,手指染香,清香复又扑鼻,想象中,餐桌上的美味已经令人垂涎。
采回家的菊芽,这一点春天,是颇受优待的,被郑重放在精致塑料篮或者托盘里,我们细心一一选择,滤去泥土,摘掉枯叶,细致入微,精益求精,保留最好的部分。再然后就是清洗,一遍又一遍,直至洗过的水清澈无杂质。菊芽菜的做法,如今多了,一种是油炸,另一种是挂衣水煮,又叫“水炸”,还有的是干脆蛋炒,五花八门。虽然油炸香浓,但浓的是油香,几乎完全遮盖了菊芽味道,失去了品尝菊香的意义,我一向不愿这么做,热衷的是传统土法的“水炸”。较之从前,多加了几枚鸡蛋,清香如初,还是记忆里的美味。记得二十年前,在嵩山书店王经理家,嫂夫人谭姐端上酒桌一盆菊芽汤,水煮,但没有沾面,菊芽汤卧蛋,两者分明,汤水清澈,观感好,味道美,至今不忘。
野菊芽的美味,人人喜欢。有朋友得了,常电话招呼,相聚共享。我也如此,有了欣享野菊芽的机会,电话朋友,邀约同乐,即使请他不到,也电话里侃侃夸夸炫耀一番。
每年,我尽可能早地野外采菊芽,常常年后不久,天气刚刚转暖时。倘若暖冬,居然春节前就能喜出望外地采得野菊芽,更早尝到清鲜菊芽汤。乡下人习惯,我一直把它作为最早的春意,一点春天,因为它历经了严冬,关乎春节,与一日暖似一日的时光相关着。
无论如何,野菊萌芽,最初的生机,最早的绿色,清香的美味,美好早春,哪怕只一点春天,一簇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