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冰糖葫芦

今天qq音乐放开了会员权限，我有幸再次听到冯晓泉的《冰糖葫芦》，感触颇深，距离这首歌发行时间大约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听到这首歌那年我六岁，爷爷七十六岁，四叔新买的收音机里电台来回播放着这首歌，爷爷的手里拿着一只糖葫芦，我眼馋地看着那包裹着糖汁的糖葫芦，我想吃外面那层糖釉，讨厌酸山楂，爷爷立马折了两颗糖球塞到我嘴里，于是爷孙俩都有了各自爱吃的糖葫芦。

爷爷爱吃糖葫芦，大家都这么说，四叔这样说过，二姑也这样说，时间久了，我也理应觉得爷爷最爱做的事除了刨菜园就是吃糖葫芦了。

爷爷每次见到糖葫芦总是笑眯眯的，鼻翼一缩，人中一拱，法令纹深到可以塞下两串糖葫芦。也只有见到鲜红糖葫芦的时候，他才会像小孩子似的眼里散发着光芒，表情才会有波澜，平日里除去菜园里的农活以外他总喜欢一个人靠着墙边坐天井、晒太阳。

据大人们说爷爷并不是从小就爱吃糖葫芦，而是在经历过一场大病后就爱吃起了糖葫芦。

有一年冬天，爷爷害了严重的咳嗽，治了多少次还是不见好转，后来村医发现爷爷的旱烟是导致咳嗽的罪魁祸首，恨得我奶奶一把夺过他的烟袋锅，扬言要是不彻底戒了它，她就把它折断烧火，吓得爷爷立马央求道：别折，我戒，你把它还给我，我就看看，再不抽了。”于是在接过奶奶给他的烟袋锅后爷爷就真的再也没有抽过。

我爷爷不抽烟，我奶奶却抽烟，可我奶奶不咳嗽，奶奶说旱烟剌嗓子，不好抽，她喜爱抽香烟，但只是偶尔抽两口，那东西太贵，她不舍得买。她在爷爷面前抽，爷爷就默不作声地来回摸索他的烟袋锅。直到那次在门口碰到二姑回来，拿了两串鲜红的糖葫芦，在爷爷眼前晃悠说道：“大，知道你戒烟不容易，我给你买了两串糖葫芦，不然嘴里总是少了点什么，是不？”二姑逗趣地望着这个可爱的小老头儿。

爷爷几天来的惨淡愁云这时终于散开，仿佛顿时找到了知音，高兴地像个孩子似的接过其中一只糖葫芦满意地咬了一口，放到嘴慢慢咀嚼起来，一边嚼一边开心地说：嗯嗯，还是二曼了解我的心思。”那时我正在不远处望着他，好奇他为何如此喜爱这种酸东西，但我永远记得他那张洋溢着欢乐的笑脸，那是一个被爱宠溺着的快乐的小老头儿。

有时候大姑或是小姑回来，也要给他捎几串糖葫芦，姑姑们不经常回来，四叔偶尔也会给他买糖葫芦吃，总之他是极爱糖葫芦的了。

吃完的签子他也不舍得扔，洗干净放到窗台上晒干，到底做什么用他也不知，说反正到时候就有用了。

据奶奶说，爷爷曾悄悄告诉她，这冰糖葫芦其实他年轻的时候就爱，只不过那时候生活条件有限，孩子们也多，这糖葫芦不是一般家庭消费的起的。他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劫后余生的事情发生后，奶奶为了除晦气给他买来一串红色的糖葫芦，从那以后他便爱上了糖葫芦。

爷爷十九岁那年，在一大户人家做帮工，有一次被雇主安排要护送一位太太到二十里以外的镇上去。这样的差事之前也安排过，少则两天多则三天，爷爷就会回来，可那次差事爷爷整整消失了三个月。原来那次在完成护送任务后，那家的长官临时变了卦，希望我爷爷能够留下来参军，我爷爷知道这军不是那正规军队，于是以各种理由拒绝，最后被关了起来。与他同时被关的还有好几位比他年纪稍长的男子。后来，随着前方部队战况不佳，和我爷爷一起的几名男子都被迫上了前线，再后来就只剩下了我爷爷和其中的一个男人，我爷爷因为年纪最小，脚上又患有旧疾，躲过一劫，那个也是因为身材矮小不做强制，后来伪军司令部被打散，我爷爷和另一位男子有幸逃出去。再后来我爷爷就出现在了我奶奶面前。

我奶奶后来提起这段往事，啼笑皆非，原本家里人都以为是他遭遇了不测，这么久没回来，八成是凶多吉少，在家里四处找寻未果后，奶奶绝了望，抹着眼泪咕念道：“人是死了，那么该有的行仪还是要有的。”爷爷回来那天，奶奶正在家里操办葬礼。看见我爷爷回来，大家都傻了眼，只记得我二姑回忆起来说，看到我爷爷的那一刹那，我奶奶哭得更厉害了。可见吉人自有天相。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奶奶和爷爷的故事还没结束，这正是另一段浪漫故事的开始。

爷爷回来后不几天，村里又来了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碰到我奶奶非要她买一串，奶奶看着红红的糖葫芦，觉得喜庆，就背着孩子们买了串给爷爷，美其名曰祛晦气。爷爷说那是他第一次吃到糖葫芦，他后来又经常和我们说：“原来只见过不曾吃过， 现在能经常吃到这好东西真是想都不敢想啊，共产党好啊，让我们吃上了白面馒头，有了自己的土地，还能上学识字，现在我八十多岁了，村里过节还给我们这些不能以的老家伙发钱，还是新社会好啊。”

那次失踪事件之后，爷爷一口气又活到了九十四岁。后来在他去世前不久，我姑姑们照例买了许多的糖葫芦回来，他那时候只看着爱吃的糖葫芦，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再微笑，其时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最后他走的时候也很安详，村里会看老人说，他不是生病的原因，他真是到了寿限，这是一位有福气的老人家。我想他要说的正是“寿终正寝”这四个字，我爷爷最后带着他心爱的糖葫芦和所有人的爱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