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诸城古琴艺术

张崇光

苏轼，字子修，号东坡居士，也称苏东坡，苏仙，坡仙，四川眉山市人。

苏轼一生仕途多舛，生活经历了几起几落，大起大落。苏轼在仕途时以儒家入世思想为主导，在遭贬失意时以佛家出世思想为精神支柱，并一生与古琴结下了不解之缘。

苏轼在密州时一共写下了209首诗词曲赋，那时诗词大都配古琴曲传颂，古琴是宋代文人雅士日常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苏轼就常以琴为伴，以琴为友，谈琴论乐，希望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他无论游山玩水《游桓山记》、会客访友《题赠母辩之琴姬》，还是写诗作文章《杂书琴事》，甚至连睡觉做梦《书仲殊琴梦》都与古琴形影不离。古琴艺术伴随着苏轼走过了人生的风风雨雨，走过了在密州的两载岁月。

熙宁七年（1074年），苏轼杭州通判任满，调任密州知州。苏轼知密州的官衔全称是“朝奉郎、尚书祠部员外郎、直史馆、知密州军州事、骑都尉。”苏轼知密州之初，即遭逢了莫大的困境。当时密州蝗灾、旱灾变相为虐，“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公私匮乏，民不堪命”。加以“新法严密，风波险恶”，百姓“剥啮草木啖泥土”，“饥馑疾疫靡有遗”，“浮殍之余，其命如发”，其逃亡，弃婴者随处可见。在这种情况下，苏轼一方面“勤于吏职”，亲躬救灾，不知疲倦地积极工作，极大地缓解了当时困境。另一方面，古琴是苏轼一生中相伴相随的“知心朋友”，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所以苏轼在繁忙的政务之余，写下了《听贤师琴》《听僧昭素琴》两首琴曲，并时时弹奏，抒发内心的情感。

苏轼的《超然台记》首句就是“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玮丽者也。”苏轼认为一个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而人的欲望是难以全部满足和实现的，但是如果能够平静地接受自己所拥有的，仍然能够得到人生的快乐。苏轼把这种情怀应用在了古琴乐曲上，包括后来著名的《流水》琴曲。

还是在这一年，太府丞庐江文勋因事到诸城，带来《阳关曲》的古谱。《阳关曲》又名《渭城曲》，词曲苍凉深远，《阳关曲》取材自王维的七言绝句《送元二使西安》：“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首绝句与诸城古乐府《东武吟》颇有相同之处，后来成为一首七弦琴歌。苏轼发现《阳关曲》分为三大段，即三次叠唱，每次叠唱除原诗外，加入由原诗意所发展的若干词句。所以苏轼第一次提出此曲的古调是“三叠”，因取诗中“阳关”一词，再加之歌曲的三次叠唱，故改名为《阳关三叠》。苏轼在离开密州时，写给他继任者孔宗翰的《和孔密州五绝》中有“阳关三叠君须秘，除却胶西不解歌”之句。有了苏轼在密州对《阳关曲》中三叠唱法解释的铺垫，从而使《阳关三叠》作为一种新的古琴艺术得以流传下来，名列我国古代十大古琴名曲之一。

熙宁八年（1075年），苏轼修葺密州超然台，曾写信向全国各地社会名流征集包括古琴曲在内的诗文法书。这一年，苏轼的灵魂深处，思绪从愤懑抵达超然，他挥笔写下《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苏轼一直期待朝廷早日遣冯唐，然而冷酷的现实只有失落，只有迅游牧歌，从而误把障日唤峨眉，把自己放逐，纵马出猎。于是超然台上，苏轼沐浴更衣焚香后，面北对着舜帝的庙堂深拜长揖，在微醺中，仆从请出古琴，苏轼弹着音域宽厚的琴弦，舒缓忧郁的乐声从台上袅袅飘散，悲壮的《江城子-密州出猎》琴曲拍打着每一块硕大的青砖，“左牵黄，右擎苍”“西北望，射天狼”的词句气势磅礴，愤慨激昂，抒写苏轼渴望报效朝廷的壮志豪情，琴曲传向远处的常山、马耳山，悠长的回音，清晰可闻。

熙宁九年（1076年）中秋之夜，超然台上面对一轮明月，苏轼心潮起伏，愁绪满满，让笔下文章从婉约走向豪迈，《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横空出世：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睡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短暂的两载密州时光，款款琴韵，给了苏轼神谕一样的昭示，于是苏轼抚琴一曲《韶乐》，然后高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从此《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一词让此后其它中秋词黯淡无光，《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古琴曲流芳千古。

苏轼对古琴艺术在密州的传承产生了深远影响。诸城派古琴在几近断代后，现如今古琴传习所、古琴培训班办得红红火火好，古琴教学已进校园，接受培训教育的已过万人。更有中秋等节假日及文化活动时，或每当夜深人稀、皓月当空时，浑厚、悠远的琴声从超然台上飘来，其中必有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古琴曲。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弹奏古琴、斫制古琴，并对古琴走向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期待。当诸城派古琴2010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级非遗保护项目时，人们也感谢苏轼的修行，向他致以深深的敬意。

苏轼在密州弹琴的名声也传播各地。2022年9月诸城派古琴应邀出席在曲阜举办的“尼山世界文明论坛”，大会组委会专门要求诸城派古琴为大会专场演出献上了一曲《流水》。当我们说起孔子一生都把古琴当成良伴，他从3000首诗歌中精选出行雅之道的305首，编成中国最早的诗歌选集《诗经》，并为每首诗谱琴曲，进而周游各地传唱授道时，组委会的人说，苏轼在密州时也是个“琴痴”。

今年4月7日，李蓬蓬在广州用一床唐琴“九霄环佩”，为中法两国元首演奏了《流水》，其“九霄环佩”古琴的背面有“东坡苏轼珍赏”的篆印，说明此琴曾是苏轼的乐器。

音乐无国界。1977年美国“旅行者”号太空船上携有精选的人类艺术代表作，其中金唱片每120分钟播放一遍管平湖先生演奏的中国古琴曲《流水》，希望通过它实现人类与外太空高等智能生物的心灵沟通，被称为地球人类的身份证。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古琴的强大生命力和影响力。

音乐可以跨越时空。今年是苏轼知密州949周年纪念日，也是东坡文化节（第十三届）首次在诸城举办。古琴音乐风流雅致，我们何不在雅集会所、小溪河畔，在庙堂之上，在茅屋柴园，在树荫之下，焚香沐浴，抚琴把《明月几时有》的古琴曲，在指尖一一诉说，诉说对苏轼的怀念和追思，诉说古琴曲在今天的诸城得到的传承发展，我们更期待着明日的诸城派古琴扬帆起航，走向世界。一曲“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艺术的力量如星辰大海，照亮心灵，让人心醉。

如果说虞舜是中国古琴的开拓者，苏轼就是诸城古代古琴艺术的集大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