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写作》
内刊会员
周其伦
居住在山东烟台的作家谢清毅，是我在多年前就认识了的一位文友。记得是2016年吧，我应邀到烟台去参加一个读书节活动，与谢清毅见了一面，他在烟台一个小饭店里为我饯行，言语间充满了对我这个远方客人的敬重。近日，当我得知谢清毅的散文随笔集《只有香如故》即将出版时，就特别想在为他这本书撰写的序言里，表达一下我对这位朴实的半岛散文作者的感谢。
话说胶东半岛散文作家群，这几年可谓是风生水起，这里活跃着一大群热爱生活且热爱文学的散文作者，他们的文字朴实，他们观察生活的眼光独到，每每总是三言两语便能够从一个很小的切口处进入文学的场域，有一种直抵人心的感人力量。谢清毅的散文随笔集《只有香如故》，便是其中之一。我们在阅读中品咂，我们在思考中回味，真是能够触摸到他独特的生活感悟和细致的文字拿捏。在这部书里，作者将自己这些年通过细腻的观察和认真的淘洗后精心撰写的88篇文章，放置在自己生命长河中细致入微的考校里，情真意切地将寻常日子中的点点滴滴进行着游刃有余的腾挪，生活的纯粹和文字的真诚水乳交融，为我们勾勒出栩栩如生的清丽与峻峭，也为散文写作这个大家庭的艺术伸张增添了一抹华丽的璀璨。
《只为香如故》分为“教授农民——散文篇”“我心向之——文评篇”“运河古城——游记篇”和“情系绿叶——工作篇”四个版块呈现，其中的很多篇什我都在半岛散文作家群里的作品展示中阅读过。这些文字的底色略带着淡淡的烟火气息，犹如是对我们生活的一种烛照，从容不迫间便使得文字的意蕴愈加醇和。
比如《教授农民》这篇文章，记录了作者与“烟台职业学院英语教授”、“山东工商学院的经济学教授”两位教授朋友的闲暇趣事。按理说教授们的教学科研工作都非常繁重，但他们却始终心系田园，便在房前屋后栽种着各种蔬菜以此明志。可贵的是，这篇文章的起兴还延伸到“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的动人故事，以此来串联起当下的我们和农民，和农村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既有张力饱满的叙述，又有情感畅达的抒发：“人处在社会中，其角色不是一成不变的，正如你在家里是丈夫、父亲或妻子、母亲一样，在单位是老师、领导等等，教授到了地里，拿起铁锹、锄把子就是农民。在当今竞争激烈、工作繁忙的现实社会中，每个人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找到适合自己的、感兴趣的业余爱好，以放松紧张的神经，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文本落笔于平实的一举一动，立意的深邃不言而喻。
在《书写者》中，作者也是通过老父亲喜爱写毛笔字这个微小的点生发开去，让“书写”变成一种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练达之举。“我的父亲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当过年前，都有很多人找他写春联，他写春联时，我是小帮手，帮他按住红纸的一角，看他写，尽管有些字我并不认识，可我觉得那么多人找父亲写春联，他的写字的一定不错。”字里行间的父子情深水到渠成，我们不敢说是“父亲”的书法萌发了他爱好文学的最初动因，最起码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家庭生活场景影响，才使得他终生把文学艺术作为一种须臾不可或缺的爱好。
我们在《家风随想》中读到作者这样的记述，很容易让人感怀到家国情怀源远流长的磅礴伟岸：“记得央视记者采访著名作家陈忠实时，他回忆父亲教导自己不说狂话大话，不说谎话，只说真话。陈忠实讲到1962年高考落榜时自己情绪极度低沉，父亲用一句话开导他——天下农民，一大层人啊！不要以为高考失利人生就完了，当农民也很好。这句话强烈震撼了陈忠实，将他的狂妄一扫而空。”谢清毅谈到家风，还联想到爷爷，爷爷告诉我们的“忠厚传家远 诗书继世长”，将会贯穿我的一生、我们家的一生。文章在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渲染，也不扭捏，有的只是简简单单的“记录”，但那种感人的力量便呼啸而至。
《那个教我仰望星空的人》是描写“大舅”对作者本人影响的一篇散文，也是感人至深。“四十多年前的一个暑假的夜晚，酷暑难耐，大舅带我在小学的操场上凉快，他轻轻摇着一个大蒲扇，些许的凉风驱赶着暑热，让人舒服了许多。他叫我仰面朝天，数着夜空的星星渐渐入睡。……我刚大学毕业那年，在分配工作等待上班的一段空闲时间，我到大舅家去，那时大舅已退休在家，照顾年事已高卧病在床的姥姥。大舅嘱咐我要好好工作，处理好人际关系等等。临别前，大舅特意给我写了两幅字，一幅是业精于勤，另一幅是克己奉公，公而忘私，奋斗终生，定能成功。这既是对我的希望，也是对我的要求。虽然这些年来因工作变动或更换住处多次搬家，但大舅三十多年前写给我的两幅字我却一直珍藏，视为宝贝。”阅读了这样的文字，顿觉缕缕情丝缠绕。
游记也是《只有香如故》里比较重要的一部分，其中《台儿庄古城的前世与今生》我最为看好。“在枣庄工作期间，我曾经到过台儿庄多次，而真正把台儿庄与古城两个字联系在一起，还是最近几年的事。1938年春天，中、日两国军队在台儿庄打响了震惊中外的台儿庄大战，中国军队经过顽强拼杀，赢得了抗战以来正面战场的第一次重大胜利。而秀美的台儿庄古城，也在这场战役中化为废墟，与三万名将士一起成为国殇。台儿庄因此被誉为‘中华民族扬威不屈之地’……古城内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入夜，桨声灯影，如诗如画。官署衙门有参将署、县丞署、闸官署、台庄驿、台庄公馆等。宗教建筑有城隍庙、百子庙、龙王庙、九龙庙、月老庙、翠屏学馆、兰陵书院、文昌阁、魁星阁、准提寺、泰山行宫、天齐庙、天后宫、关帝庙、清真寺基督教堂等。”行文至此，话锋一转：台儿庄古城，承载着运河文化、大战文化、鲁南文化的城市，为中华民族抗击外侮付出“玉碎”代价的城市，寄托着几代人梦想的城市，经历了庄严的牺牲与复活，她属于中国，更属于世界。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唤醒了游记的魂，笔锋直抵情感的根，在水银泻地般的叙述中，将“台儿庄”的承前启后和历史传承描摹得形神兼备，多少显示出作者有种睥睨天下的霸气。
而在《寻访老舍在济青》一文里，作者又凸显出他内心的幽静婉约。“我曾于1979年至1983年间在山东医学院求学四年，而这所学校的校园就是曾经的齐鲁大学。早就耳闻老舍曾任教于齐鲁大学，但并没有更多的了解，最近几年，留意查看、阅读、寻访，对老舍在齐鲁大学的这段历史渐有所知……老舍故居主要房间位于二门内的西、北、东三面，1931—1934年老舍在这里居住了三年。在此老舍创作了长篇小说《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以及收录在《赶集》中的大部分短篇小说，也包括一些散文(如《济南的冬天》《济南的春天》)和幽默诗文。当时的院子中满栽各种花草，并有一眼水井，闲暇时老舍自己打水浇花、施肥、捉虫。”
《阿胶的故乡》也是一篇游记，但作者没有落入人们撰写此类文本惯常的粉饰俗套，而是将“阿胶”这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广阔意义上去考量，这就比一般的文字介绍要厚重了许多：“东阿阿胶厂是国内最大的阿胶生产企业，创建于1952年，建厂初期生产条件极其简陋，采用的还是传统的大锅化皮，手工切胶，半年生产半年闲的落后生产方式。经过几代阿胶人的锐意进取，东阿阿胶在全国率先发明并使用了蒸汽化皮机，采用了蒸汽加压化皮新技术，并先后使用了加层锅熬胶、空调恒温技术、微波烘干技术等，一系列新技术的采用，使阿胶生产彻底摆脱了自然条件对阿胶生产的限制。千年阿胶从宫廷富贵人家走入了寻常百姓家，开始散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在谢清毅的这部集子中，还有一篇文章我比较看好，那就是《运河古城 古韵今辉》。“京杭大运河是世界上里程最长、工程最大、最古老的运河之一。北起北京，南到杭州，经过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江苏、浙江六省市，沟通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全长约1794公里，开凿到现在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京杭大运河整体呈南北走势，而途经鲁南微山湖以下的一段却是东西走向，这就是京杭大运河最大的一个弯道——台儿庄运河。在长达1700多公里的京杭大运河沿线，有不少因运河的经过而兴起的城镇，台儿庄就是其中小有名气的一个。”在这篇文章里，作者提到的微山湖曾经也是我们心驰神往的地方，而我骨子里所谓的“心驰神往”，也更多地依托于在许多文学作品中所欣赏到的风采。读了这篇文章，猛然把微山湖和大运河这两个知识结点交叉在了一起，这就让我对这里的旖旎多了一份关注，大运河的浩渺阔达和微山湖的细波拍岸，都足以让我有只身前往的冲动，其实认真想来，文章做到这样的地步，足矣。
在《只有香如故》一书中，还有一部分属于评论范畴的文章，或许是作者习惯了叙述，他的评论文字大多都沉浸在叙述的快感中，但《与大海相伴的日子》这篇，我仿佛读出了作者汩汩涌动的真知灼见，这篇文字是作者在品读了长篇散文《水手手记》后撰写的，但他能够将心灵的迁徙和精神的抵达有机地搭建在一起，也就使得文本的意趣有了高蹈的丰赡。“我在烟台生活近20年，偶尔也听别人讲起海上捕鱼的艰辛、惊险、刺激，但对海上捕鱼人的真正认识，依然是表面的、肤浅的、散淡的。读了韩勋德先生的《水手手记》，让我如身临其境，对捕鱼人，也就是水手的认识才鲜活起来。”随后，我们还可以在文本中读到作者对《水手手记》张弛有致地点评，这些都特别令人欣慰。
我在这里将谢清毅的散文随笔集《只有香如故》，归结到“生活的纯粹与文字的真诚”范畴去品味，也是希望更多的散文作者真正地放下身段，仔细地去打量我们所身处的时代和生活的具象中，从中去踅摸出寻常日子中那些可亲、可敬、可爱的人和事抑或是可以成文的元素，用真诚的记录去感染自己也感染别人，这样的写作才会变得活色生香熠熠生辉。像这本散文集里上面提到的文章、包括《癌症患者 我们能为你做什么》《大连慕名访邵老》等，都具有不可小觑的魅力。
诚然，谢清毅的某些作品可能在写作时比较匆忙，有的地方还显得不是那么圆润，在表达方式上还有上升的空间，这些都有待于作者在今后的文学跋涉中继续去瞻望，继续去努力，我们期待着他的明天会更加明媚。
是为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