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管班的孩子

徐小叶

清晨，楼下打草机器伴着风吹哨子的轰鸣声，把我从梦中唤醒。

揉揉蒙眬的睡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身走至窗前，拉开帘子，推开窗户。太阳早已投入一天的工作，毫不吝惜地向大地吐露着光芒。

望着远处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在一阵阵忽高忽低的蝉鸣中慢慢消散，想起暑假和托管班孩子们相处一个多月以来的点滴，不由心中一阵感慨。

一、喜欢“闪电”的小女孩

三毛说：“每人心里一亩田，种桃种李种春风……”

托管班开学的第一天，按照年级分组我就注意到她了。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让每一个孩子也接着说说，自己都喜欢什么，让我对孩子们也能有一个深度的了解。

她像一个“大家闺秀”，扭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低着头，一双小手不知所措地抠着手指，声音小到我只看到她的嘴唇在动。我试图用语言鼓励她勇敢大声表达，但她始终低着头。这时跟她同桌的小宇突然站了起来，他大声对我说：“老师，她叫熙熙，她说她喜欢‘闪电'。”小宇话音一落，其他孩子都哄堂大笑起来，笑得东倒西歪。

我看了一眼熙熙，只见她把头埋得更低了，小脸儿涨得通红。我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孩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我踱步到熙熙旁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宝贝，你叫熙熙啊，你的名字真好听。你能告诉老师，你为什么喜欢闪电呢？”熙熙有点发抖地看着我，脸比刚才更红了，她就那样一直站着，一声不吭，我很纳闷，但是我没再追问下去。

下午放学的时候，熙熙的妈妈来接她，一位温柔娴静，美丽大方的幼儿园老师。我跟熙熙的妈妈谈起这件事情，熙熙的妈妈看了看我，停顿了一会。然后跟我说：在五连老家时，熙熙五岁那年夏天。有一天，上午还是异常地燥热，中午却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很快倾盆大雨就下了起来。由于熙熙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往常不管刮风下雨都是她一个人在家。那天因为风刮得特别大，整个村庄的电力系统都遭到了破坏。学校幼儿园全部停课，熙熙妈妈“被迫”有了时间在家陪熙熙。虽然电力部门马不停蹄地组织工人维修，但一直到晚上，依然没能正常供电。

那天晚上，当熙熙妈妈刚把手机手电筒打开时，熙熙却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根蜡烛点燃。当她用小手捧着点起的蜡烛走到妈妈跟前的时候，妈妈含着眼泪忍不住夸奖她，熙熙就像一个小天使。从那以后，熙熙就非常喜欢闪电，因为有了闪电就可能停电，她就有机会当天使，妈妈也能陪在她的身边。

那天放学熙熙和她的妈妈走后，我坐在托管教室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酸楚感。原来孩子的世界真的很简单也很纯洁。

那天以后，无论课堂上还是课间，我都会有意无意地让其他孩子跟熙熙互动，为了能更进一步地让熙熙“敞开心扉”，在征求她妈妈的同意后，每天放学都有我送她回家。

在往后的日子，我的心好像也一下子变得明亮且宽敞起来，慢慢地熙熙在课堂上敢大胆说话啦，有事没事的就会跟我说一些她感觉有趣的事情。也会时不时跑来告诉我，她看见树底下有两只毛毛虫在说悄悄话，或者她家小区的花园里有几朵玫瑰花在比美，池塘里有一群青蛙在唱歌……

每次听完熙熙的话，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因为我知道，熙熙是那个一直都会喜欢“闪电”的天使，不用怀疑。

二、“留有”长指甲的昊昊

与其说，喜欢“闪电”的熙熙引起了我的注意，倒不如说是留着“长长指甲”的小男孩昊昊，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托管班开学的第一天课上，昊昊并没有引起我太大注意。在自我介绍的环节中，虽然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小，但是我的一问一答他回答得也倒流利。

过了几天，在他们三年级组长一次次的“告状”昊昊不写作业中，我发现昊昊原来是一个性格很内向的小男孩，手里时时刻刻都会握着一个纸团，无论上课还是下课两只手都会不停地抠橡皮，撕书本……而且留有长长的手指甲。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让我感受到了昊昊的与众不同。老师上课时，他在抠橡皮；写作业时，他不是在撕作业本，就是在玩纸团。当你叫他的名字起来回答问题时，他会站在那，笑眯眯一声不吭地看着你，我朝他一笑，他也会朝你一笑，你批评他不是，不批评他也不是。

每次无奈地让他坐下，昊昊依旧会用手抠着橡皮，不停地撕着书本的边边角角，两眼游离着望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骨子里的一种责任感告诉自己，我要改变挽救这个孩子。我开始每天无论昊昊做对或做错，我都会变着法子表扬鼓励他，旁敲侧击他。

为了让他回家把全是灰尘的长指甲剪掉，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面对全班同学，而且带着会意的眼神大声说道：“孩子们，你们知道今天中午为什么老师要多给昊昊两只大虾，奖励昊昊吗？那是因为昊昊答应了老师，他今天晚上一定会让妈妈帮他把长长的指甲剪掉。这么听话的好孩子，同学们说，要不要奖励啊。”孩子们也会附和着我异口同声喊着：“要！”

这时的昊昊扔掉了手里的纸团，拿起了他用卫生纸包好的两只虾，走到我旁边，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老师，我要把这两只虾拿回家送给我的妈妈，告诉妈妈这是老师奖励给我的。”在那一刻，我看到了昊昊颤抖的小手和他眼角的泪。

慢慢地昊昊在课上能自觉地写作业啦。当他能写完一行字，做对一道题的时候，我就会夸张地表扬他说：“哎哟喂，昊昊，你可以啊，好厉害啊，你进步很大呦！你要是继续努努力，马上就能成为你们三组的第一啦。”

这时的昊昊稚嫩的小脸笑得跟开放的花一样，眼里充满了期待的光，在这个蝉鸣的夏日，那一束光照亮了他，也照亮了我。

三、“小透明”跃跃

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过一句话，“只有特殊的孩子才会被关注，无论他是优秀的还是平庸的。”我却不那样认为，我觉得每一个孩子从小都是独一无二的。

跃跃是最后一个被妈妈送到我们托管班的，她个子小小的，瘦瘦的，扎着一个低马尾，抿嘴一笑，脸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那种不会让老师过多操心，属于乖巧懂事听话的那一类孩子。

事实也真的如我所料，上课的时候跃跃会坐得端端正正，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写作业的时候她从不拖拉，还能监督带着他们同年级的昊昊一起进步，课间跟同学做游戏也很活泼。

跃跃的情感非常的丰富，她在写《观雨》的一篇日记中有这么两段话：“老天爷的脾气真是说变就变，要不是它指使，派乌云霸占太阳的领地，太阳也不会落荒而逃。对别人来说，下雨无疑是对夏天的救赎，我觉得雨在给我通风报信，让我赴一场云的约会。

带着真切的期待跑到院子里，地上的水早已流成河。雨噼里啪啦打在地面，打在爸爸的车棚上。一个个雨泡泡在地面上，不停地一圈圈打着转。我仰起头，屋檐上流下的水滴落在我脸上，冲走夏的炙热，带来一丝清凉……”

当跃跃把她的日记交给我的时候，看着她稚嫩带着丰富想象力的文字，就像一个个音符在跳动。乖乖女和“小透明”的特质在跃跃身上展现得那是淋漓尽致。

直到托管最后那个周三下午，由于暑假班结束要进行结业测试。课后跃跃突然走到我面前：“徐老师，我想跟你说个事。”我放下手里正在批改的作业，笑着说：“小跃跃有什么事呢？”“老师，我不想考试。”跃跃吞吞吐吐地说着。

我惊讶地反问了她一句：“跃跃不想考试？为什么呢？”这时的跃跃却支支吾吾地哭了起来。

那天放学家长接孩子时，我没有当面问跃跃不想考试的原因。而是电话打给了她的妈妈，从跃跃妈妈的口中得知，原来，跃跃在学校的时候，由于学习还不错，每次考试老师对她的期望都会很高，以至于无论什么样的考试，跃跃都会紧张，而慢慢地听到考试就害怕。

听完跃跃妈妈的话，我才明白，听话乖巧的“小透明”，只是我们这些所谓的大人给孩子的强加定义，从没想过他们都只是一个个有着“天性”的孩子。

剩下的几天里，我没有给跃跃讲任何的所谓道理，我会有意无意地跟她聊天，跟她一起讨论她写的小日记，听她给我讲个小笑话，然后小家伙会自己“嘎嘎，嘎嘎”地笑个不停。

我不清楚有没有给乖巧懂事的跃跃带来改变，只记得那天的结业考试，她很高兴也很开心，当然成绩也很不错。

踏着蝉鸣慢慢消失的脚步，秋来时，总是那般无声，悄然不及感叹。喜欢“闪电”的熙熙，剪掉了长长指甲的昊昊，还有不会再害怕考试的“小透明”跃跃。秋来了，他们一定都会带着微露的清凉，追着心中的那束光，扎根泥土沐浴阳光，迎来属于他们自己人生路上的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