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大玩偶

丁泳丹

这么多年以来，他给孩子的礼物毫无惊喜可言。即使是用盒子精心掩藏，也能猜到是一只毛绒玩具。大大的玩偶牵着她的手，陪她成长，就像他一样。

他胖胖的身材看着有些笨拙，不会甜言蜜语，但又像动画里的龙猫一样憨态可掬。

他总是不会表达情感，只是看到孩子对着货架上毛绒玩具的眼睛散发着光芒，即使吊牌上的数字让人心头一颤，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取下一只背带熊玩偶给她。

他还会像一个大玩偶一样，被牙牙学语的她任意使唤。他喜欢小不点围在他身边转的样子，也很珍惜可以随意把她抱起来的时光。随着肩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他会担心，心爱的小娃娃会渐渐疏远变老变旧的他。

每个孩子成长的记忆中，应该都有这样一个大大的玩偶牵着ta的手，挺起身来便能为ta遮风挡雨，也愿意蹲下来乖乖地变成ta的坐骑。

这个大玩偶也是曾经被守护的小王子，因为有了妻子儿女，便义无反顾成为守护家庭的骑士。

他还曾扮演过很多角色，或许是追着孩子们跑的“老鹰”，或许是玩具枪下的“俘虏”，也或许是乖乖地等待小医生“打针”的“病人”……

可我家的大玩偶本色出演的还是“父亲”这个角色。他要配合好掌上明珠的一步步蜕变，他要学会从一步不离的保护她到渐渐学会放手，有时是坚韧而执着的，有时是倔强而坚强的，有时是细心而脆弱的……父亲，他们是孩子成长故事中的主角，却在自己人生中变成了一个简单的配角。

他的身材不再那么硬朗高大，打呼噜的声音好像也不似曾经浑厚。疲劳的时候躺在沙发上休息的那个大汉现在更像是蜷缩在那里，似乎被身上的毯子压得更薄、更轻了。她顺着时光的川流在他的掌心中变成了沟壑，那些原来和她差不多大小的玩偶渐渐变小，就像他一样，渐渐需要她去牵住被岁月摩挲的手。

但她知道，他永远是自己最坚强的靠山，他所在的地方，是于万家灯火之中，那个称作“家”的地方。可我家的大玩偶本色出演的还是“父亲”这个角色。

有一次，我看到一条新闻，九十多岁的父亲带着六十多岁的女儿去逛商场买大衣，报道中的女儿也已经到了当奶奶的年纪，可还是被老父亲时刻牵挂和宠爱着。我想，人真的很脆弱，因为对岁月流逝的恐惧，每次看到类似的新闻，都会忍不住破防，但心里更多的是对这对父女抑制不住的羡慕。

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眼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父母也是孩子心里永远不会变老的超人。我想，那些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却总被父母批评“幼稚”“长不大”的我们，心中一定会窃喜，是不是只要自己永远不知天高地厚地做一个小孩子，父母就永远守护在自己身边呢？我们想用拙劣的演技，向时间掩饰这场绝妙的诡计。于是，每年打开生日礼物时，总要佯装出小孩子般的惊喜与兴奋。

网络的迅速发展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卷入自己的生活，更多花花绿绿的追求让自己的房间里大大小小的玩偶被“冷落”在心里的角落。也或许是故意选择忽视，忽视一些朴素真挚的情感，忽视不再直挺的腰板和肆无忌惮的白发。很多话想要说出口，却又如鲠在喉。

不，并非是不喜欢玩偶。只因为这样的礼物太珍贵，只因为是他挑选的玩偶，只因为他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