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脚姥姥

谭哲胜

我的小脚姥姥。小脚就是在封建社会，女人从幼年时期，就必须用布条对其脚指头进行包裹，阻止其正常发育，那是一种钻心的痛，崩溃的痛。裹小脚虽然束缚了姥姥的身体，却束缚不了姥姥的灵魂。

我的姥姥没有上过一天学堂，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却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导师。我的姥姥在她八十八岁时去世，虽然她去世四十多年了，但她的教诲永远铭记于心。

我模模糊糊记得在我五六岁时，我母亲把我送到了姥姥家，一直住到我上学的年龄。那时我姥姥就和二舅住在一起，大舅一家闯关东去了。我们兄弟四人，我是最小的，身下还有个刚出生的妹妹，那时家里穷，所以父母决定把我送到姥姥住一段时间，这一住就是好几年。

真正读懂姥姥，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的阅历，进一步了解了我的姥姥。

我姥姥家有个邻居，是一个瘸腿女人，拉扯着三个孩子。她老公因病去世得早，还欠下一屁股债。她经常到我姥姥借面，其实也不叫借，就是要，因为她那时根本就没有能力偿还。小小年纪的我从心里开始烦这户人家，就连村子里的人也不待见这家人。最让我可恨的是，有一次她到姥姥家借钱，说孩子要上学了，给他买个新书包，向姥姥借五元钱，那个年代五元钱就是巨款，而姥姥却给了她十元。我当时就不愿意了，嘟囔地说：“你真行！拿着钱快走吧！”她不好意思，红着脸，流着泪，一拐一瘸地跑出了姥姥家。

我就问姥姥：“你为什么借钱给这样的人家？她家借面不还，借钱还能还吗？”姥姥坐了下来说：“哎，人都有困难的时候，你不知道小孩没有爸爸的滋味，一家人全靠妈妈挣工分来养活一家人的。如果她家不是真困难，能拉下脸面出来借钱吗？如果我不借给她，她真就借不到钱了。你要知道，每个人都需要帮助的，以后你再不许说这样话了，她家真是很困难的，我们不能不帮她吧。你现在还不懂这个，不过你可要做一个有爱心的好孩子，等你长大了，有能力了，尽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其实帮助他人，有时就是帮助自己，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这就是我的姥姥。如果人生是一本书，我姥姥就是开启我心地善良的启蒙书。

我和姥姥感情特别深。当我参加工作后，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后，先去看了姥姥。她对我说：“你现在也挣钱了，一定要干干净净做人，勤勤恳恳做事。”这句话始终伴随着我整个工作的生涯，让我铭记在心。

这么多年来，是姥姥给了我人生的精神寄托。让我记忆犹新的一件事：

由于我在姥姥家住得时间长了，和那里的小伙伴成为了好朋友。在一个秋天的夜晚，我和几个小朋友，比我们稍微大一点的小伙伴，一起结伴到生产队的菜园去偷黄瓜。我只摘了三根，当时自己吃了一根，把那两根带回家，打算给姥姥和二舅每人一根，觉得姥姥肯定能表扬我呢。姥姥就问我：“哪里来的黄瓜？”我说：“到菜园里摘得。”姥姥当时很生气的对我说：“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呢？没有经过别人同意，就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小时候去拿针，大了就会去拿银，你现在去拿瓜，大了就会去蹲监狱的，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手脚要干净，你记住了吗？”我使劲地点了点头。姥姥在教育我时，一个偷字都没说。第二天姥姥领着我，到生产队去交了一角钱。

通过这件事，我后来才明白，姥姥是在教我如何做人和做人的信条，已经深入骨髓地影响了我，那就是做人要干干净净，不能手馋嘴馋，已经深深刻在我的血液里，让我感受到生活的多姿多彩和温暖。

这就是我的姥姥。我的人生导师。其实导师并不一定是德高望重的学者，也不一定是学识渊博的教授。我的姥姥是小脚女人，也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她却是我生活中的学者，是我灵魂上的教授。

我姥姥就是一束光，一束发出的微光，就这一束微光，却照亮了我的心灵；我姥姥就是一团火，这团火从未熄灭，一直燃烧着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