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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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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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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薯”粉条

厉建收

我的家乡在胶东南部的石匣岭下,盛产红薯,老家人也称地瓜。地瓜不但能鲜食,也可晒瓜干、晒瓜枣,还可做粉条。每到秋、冬、春三个季节,田野间那一排排、一道道挂在架上的粉条,晶莹剔透、香气扑鼻,走进其中,似乎是进入了一个魔幻世界。

生产队时,到一个叫“粉房”的地方看老人们 加工粉条,觉得过程非常繁杂:把地瓜清洗后,磨浆,打成糊糊,倒入四四方方,似是一个大包袱的布里,再把包袱的四个角兜起,形成一个大布兜,放入清水里,不停地摇晃,白色粉末就会从布兜的缝隙中源源不断地向外渗出,待没有粉末渗出了,布兜里剩下的就是粉渣了。

而从布兜里渗出的粉末,就是做粉条的料子,我们这叫它面子或者粉,这粉入水即沉,此时的粉与水,界线划清,水仍是清水,粉则在水底是一个乳白色整体。再用更细密的大包袱兜起粉,还是提起包袱的四角,漏净水后放太阳下晒,晒干后的粉,就是一个几十斤重的大坨坨,它上宽下窄,状如米斗。待到做粉条时,就把坨坨放进温水或者凉水中泡开。这时就要几个壮汉共同发力,用手不断快速捶捣,在捶捣成稀糊状时,迅速舀到一个大葫芦瓢中。这葫芦瓢底下有一个一个的细眼,人站在高处,一只手端着瓢,另一只手不断捶打端瓢的手,粉就会在震动中从瓢眼里齐刷刷漏出一根根麦秆草一般粗细的线。这些线连续不断地漏在滚烫的开水锅里,锅边有人用大长筷子捞出,缠绕在另一人举起有米数长的细竹竿上,均匀撒开,缠满竹竿后,把线剪断,举竹竿的人就把线托到外面早已搭好的架子上晾晒,晒干了就是这粉条。 晒干后的粉条暗白中带着黑绿,光亮透明,相互垂立缠绕有序。

粉条有多种做法和吃法 ,但让我最难忘最回味的,还是年除夕晚上娘特地做的大白菜、猪肉、大豆腐炖粉条。那时候家里穷,很少能买得起肉吃,所以一年中就这大白菜炖粉条才会放上猪肉和豆腐,这也是一年当中我们这些馋孩子最盼望与期待的。一家人团团圆圆,围坐在炕桌前,碗里盛上大米饭,米饭上面再舀上这道主打菜。那个味道简直美轮美奂:猪肉的香、粉条的滑、大豆腐的润、大白菜的鲜,再扒上一口香喷喷的大米饭,香甜、鲜美,妙不可言,胜过任何的山珍海味。

爹看着我和弟弟狼吞虎咽的样子:粉条吸到嘴边发出稀里、吧嗒地响声,脸颊上的汗珠滴进碗里也顾不上擦,大快朵颐。也忘却了一年的疲惫,美滋滋地端起小酒盅,放在唇边,很是惬意地吸吮一口酒,发出“嗞”的一声,然后叨上一筷粉条,用筷子提过头顶,仰起脸用嘴接住,畅滑地咽下肚里,一年来的丰收喜悦,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六七十年代,家乡接待客人的最高规格,该是“五碗四盘”。五碗即用五个碗、四个盘盛菜,合起来就是九个菜。九道菜里必须有一道是粉条做的菜,因为粉条是长长的。而粉条是五碗菜中的一碗,这种上菜的方式,其意义就是:五谷丰登,四季平安,健康长久。

老家还有一个风俗:男女青年要订婚讲究男方订婚日要送“八色大礼”给女方:烟、酒、糖、茶、鱼、肉,米面、粉条,其中最不能缺少的就是粉条,说这是“长礼”,意在长长远远。可惜,我是从遥远的湖南领回了一个辣妹子,没能举行这一仪式。

小时候,家里是用草烧火做饭。假日里小伙伴们都会相约去坡里拾草,出门的时候,相约每个人要带上一样好吃的,美其名曰:烧肴。那时也没什么好吃的可拿,无非你拿一把大豆,我揣一把花生。 那天,我把父母用地瓜换两斤粉条拿出了一半。我们各自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放在一起。把一块铁皮用石头支起来,下面点上火,先把大豆、花生放在铁皮上面烤,地瓜土豆则直接扔进火堆里。粉条则是用手拿着在火苗上燎,粉条遇火后,就会发出嗞嗞啦啦的声音,同时还会冒出一股股青色烟火,空气中还弥漫着芬芳诱人的香味。粉条在鼓胀起来后,就可以食用,趁热放进嘴里会有烧过的燎烟味,这味喷喷香,咬上一块,热热脆脆、软软香香,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

娘给我做的一条新棉裤,也是那一天给烧了个洞,因为怕回家让娘看见,挨到天黑才敢回家。 但知孩莫若母,孩子的一切总是逃不过娘的眼睛,娘什么话也没说,在我睡下后,她默默地在煤油灯下给我把棉裤补上了一个大大的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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