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恋
一年倏忽已至,翻开日历,看着画圈的12个月的标识,不禁心中慨叹“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居住在江城的这个冬天,多晴朗,少雨雪,阳光从早到晚,大多时候都暖暖地照着,阳光底下,是波澜不惊的生活,日复一日——眼看着,冬天就这样慢慢过去,春天就这样慢慢到来。
近日,我不止一次对家人说起:“等过了年,就是春暖花开了呀!”想那头年开过的梅花、樱花、桃花、海棠,又要重新开满枝头。尽管有的开得缓慢,有的开得迅速,有的开得婉约,有的开得繁盛,但都是坚守自己的禀性,一年年自然而然地应时而开,开放在自己的春天里。
有花盛开就好,就有一段温暖芬芳的好时光了。
古人以花入馔,烹调一段闲雅时光:以花制茶,浅尝一盏有味清欢;以花作枕,点缀浮生一帘幽梦;以花清供,插了梅花便过年。或是以花写诗,以花填词,以花入画,与花岁岁常相见,纸上的明媚颜色,看得见,心中的丘壑烟霞,有花知。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这一年里,我只将日子安静地过着,这种细碎的安静里,我有时习古琴,有时慢慢写字,试着以一已的素心素意,慢慢绣一个女子的似水流年,间或写一个女子内心的二十四节气,从立春到雨水,从白露到秋分,一边默默用心体会四时的阴晴冷暖,一边缓慢而安静地写着,感觉这样慢慢地叙述,是一个安静女子的烟火日常,也是有关心灵层面的安静成长,我似乎能够从中体会到一种慢生活的从容,内心,也慢慢在时光的山山水水间,获得一种丰富而美好的体验。
一直相信,一种古典安静的日常生活,有真水无香的洁净与恩慈,我愿意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好好珍惜,珍惜还来得及的浮生与流年。想来于一个女子而言,所有似水流年,终是要成全一种内心的懂得与从容。而这一切,应都是一种随时间而来的,慢慢修禅。
周末,我总会去东湖边的“小鹿斋”品茗赏湖,更多的是享受一份悠闲惬意时光。这座茶室倚湖,庭院旁栽植的芭蕉,诗意的植物,在小院一角,鱼鳞瓦的老屋,朱红格的轩窗,阶前窗下,配上阔叶的芭蕉,真是一幅怡人景致——推开窗户,深呼吸,视线里是一方碧蓝的天,是芭蕉宽阔肥大的绿,这时光,格外清雅,碧玉一样湿润。
《红楼梦》中,探春最爱芭蕉,自号“蕉下客”。她才情过人,不但诗写得好,且工于书法。感觉芭蕉的快意之绿,与聪慧爽直的三姑娘很是相配的。所谓“书成蕉叶文犹绿”,是何等的洒然风姿。再看贾宝玉的怡红院,山石一旁生几株芭蕉,另一旁是西府海棠,海棠红,芭蕉绿,因而那门楼上便题着“怡红快绿”的匾额。夏日午后,众人闲睡去了,晴雯和宝玉坐在芭蕉荫下的长石凳上,晴雯每嗔笑着撕一把扇子,宝玉则击掌大叫一声好。想来她这一短短一生,只在这芭蕉荫下,笑得最是花枝乱颤,最是别样快乐的,这场景,也只适合在芭蕉下。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这一问,问出了命运的无奈,问出了人生的伤痛。那窗外芭蕉一旦遇上冷雨,几乎都成了愁的化身——“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是白居易的愁;“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是李商隐的愁……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憔悴了面容,也厚重了人生。我渐渐懂得,让心灵回到一种轻松和洁净的状态,还原成一张素白柔软的纸,留待来年,春暖花开。
是的,回到自己的平静,回到自己的南山,在心中修篱种菊。只在风起的时候,写信,抑或雪落的季节,写诗。足可温暖整个冬天,足可邀雪,踏雪与寻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