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与父亲

 “你父亲就是一个俗人。”不知为何突然在与父亲一同吃饭时想起这句父亲曾漫不经心似的说出的一句话。虽说已是六年前的事了，原先也偶有想起，但也是因为第一次听到父亲以这般口吻说话。因为工作在外，并没有十分在意。只是今天记忆格外清晰，时不时就浮现出来。

话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一起吃饭了，算上去年春节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回来，虽说时常电话联系，但满打满算也快有两年没一同吃过饭了。

由于行程的安排，晚上才到家。还没顾得上晚饭，正想着要不打电话回家去吃，不过父亲说晚上也没吃多少，就当是夜宵，便直接带我来这了。

当然我也想可以让母亲省些事，就答应和父亲来这了。菜谱依旧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点完菜没过一会店员就将凉菜和啤酒先端了上来，趁着这段功夫父亲和我开始闲聊起来。这家烧烤店从我儿时搬来这座小镇前就开着了，而它离家也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小时候常与父亲吃完，便轻慢地步行回家，随着夏日夜晚吹来的凉爽晚风，无不享受。

“应该快开了二十年了吧。”我开口说道。

“有二十三四年了。”父亲笑道。

“妈还好吧。”

“你知道她没有吃烧烤的习惯，肯定不会来的，我打电话告诉她了，她在家里再收拾一下房间，咱父子俩就先说说话。”

我点了点头，问了问父亲家里最近的状况。想来父亲已经过五十了，以前父亲喝醉酒，说他像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父亲仗着酒气，笑得合不拢嘴。现在看来也是这样，白发虽变得多了，但父亲的精神气却十分减龄。

其实父亲的酒量是不行的，话说就只有一瓶的量，父亲平时也不怎么喝酒的，即使是应酬也不曾看他喝过什么酒，以前常以这酒量来开他玩笑，父亲也总是乐呵呵的。

上过蒜蓉油麦菜和炒花甲这些主食后，父亲边吃边说起了家里最近的状况。说来此时觉得有些惭愧，父亲那时说过的话现在还没有散去，自己也已经忘记当时是怎么让父亲说出这句话来的，脑中忽然闪过了自己几年前的样子竟不由轻蔑地笑了一声。父亲看我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确实，在父亲的帮助下，我在那边的发展有了起色。于是又想起了父亲在我创业失败后，偷偷将房子作为抵押向银行贷款拿给我资金，在我得知父亲这样做对我说的一句轻描淡写般却一直影响我至今的话：“儿子，没做成也没事。”

好像父亲从小到大也并没有拒绝过我的任何要求，即使有些在我看来都是有些无理的，在父亲看来也都接受了。

父亲也是在大城市打拼过并有过成绩的人，搬到小镇上来从没听他讲过原因，只是听母亲说过父亲亏了笔钱，加之我的户口不能在那里继续念书，以及母亲也想回来种种原因……父亲在我和母亲回来后没两年也就不再过去了。而我自小就喜欢随父亲到处跑，看惯了大城市里的景气，对于搬来小镇上去习惯这里的事物反而觉得有些枯燥无趣。而这些想法是直到我成年后回想起这些事时方才意识到的，少年的我曾有意或无意疏远过与父亲之间的关系，而这也像是掩埋下了一颗不被发觉过的荆棘种子在成长时时不时刺痛着我和父亲。

虽说只有一会，父亲现在也正坐在对面，但那种切实的感受在心底压得我有些不舒服。刚刚的片段以及想法是切切实实的感受，不觉间眼睛有点酸酸的，觉得是亏欠了父亲，饮了一杯酒便想把公司的业绩，在那边发生过的有趣的事和一些想法统统讲给父亲。父亲边听边咪着啤酒，听我讲着。我看着父亲滔滔不绝地说着，顺势想要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

不一会父亲的脸已经有些微微发红，又拿起酒瓶倒了一杯，倒酒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父亲的眼睛里，其实是有光的……

我也趁势多喝了几杯，到头来酒量其实也随父亲，但还不至于一瓶，几瓶下来觉得积压在身上的疲倦此刻舒展开了，也就不再喝了。

结完账父亲习惯性地将手搭在另一个空椅子上，我学着父亲，也将手搭着。父亲笑着，我也笑着。不一下打了哈欠，起了倦意，可能是白天的路程让我有些累了。

“走吧，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出来转转。”父亲看我打了哈欠说道。

“嗯，好！”我点了点头跟在父亲后面出了门。

并肩回去的路上，父亲十分惬意慢悠悠地走着，我也放慢了脚步。望向远山边上的晚霞，鸟儿顺着紫红色晚霞映射着的云朵飞去，刮来的晚风吹出了熟悉的感觉，我看了看父亲，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一同回家了……

原来这就是我曾鄙夷、不屑、认为可耻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