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是说给外人听的,我是外人么?”
和子像受了委屈,娇滴滴的对我说道,话里怨意又不尽是对我的,又像是想拿我寻开心。
起因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和子这么对我撒娇埋怨,不讲世理,已是屡见不鲜的事了。
我将它作为和子的天性早已接纳了,只是和子这样做,有时不知怎么应对和子了。
与其说是不善于同和子交流,我想大多要归结于我和和子之间的年纪。
我与和子在一起是机缘。
和子呢,本是我朋友好言相劝让我帮忙说服和子被朋友抚养的女子。朋友呢,似乎是劝说不动和子,和子的父亲与朋友多有交际来往。
不幸的是,和子母亲早在生完和子之后就病逝了,如今和子的父亲也走了,和子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没有故亲了。
听朋友所说,和子过去多内向不语,平常不爱同他人讲话,朋友对她劝说时也是不怎么爱搭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
我与和子初到交谈时便发现,和子总是动不动分心,旁人的话和子有时一句也听不见,只有惊扰到和子才能将和子从分神的状态中拉回来。
我想似乎是出于母亲因其生产而病逝的缘故,母亲的亲故多在和子面前说道,我想少不了闲言碎语。
和子的父亲对此虽没有什么表示,也从未说过什么,看得出和子的父亲对和子是十分在乎的,临终前早已将自己的遗产过继给了和子,而将和子托付给朋友石井,也是因为和子的父亲小时便与石井结交相识的缘故。
将和子托付给信得过的朋友,就这点来说我对于和子的父亲并没有什么成见,相反,和子的父亲与我一样是名作家,想来石井找到我也是有迹可循了。
和子的父亲嘴上虽说没有说些什么,可和子生性敏感,多少也会让她受到影响。
我见到和子时便早察觉到了和子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我将和子现如今对我展现出的性格和过去的性格做出比较,认定过去和子封闭自己的原因便是将母亲因病早逝作为是自己埋下的祸患一直藏于心中,而困于和子一直不想成为石井的过继子女。
原因不过一点,和子的父亲去世了,这并不是因为和子造成的结果,而和子却把父亲的死,也归结于自己造成的结果独自承受起父亲的死这沉重的事实,和子因为父亲的死想过些什么呢?我大致能猜测到,不过都是加重和子负担,成为和子愧疚的枷锁。
过继为石井的孩子,无疑是让和子继续加重这种因其而亡的心理阴影。
和子不干,即使作为父亲的遗嘱也不愿听从,这个孩子,怎么说呢?
和子的世界是纯色的,父母双亡而产生的影响,则是在和子内心世界里加上了一道烟青色的灰。这道颜色,并不是受到现实熏染影响而造成灰蒙色。
这是和子吸引到我的地方,我也是因为感受到了和子的这片纯净的天地,对和子逐渐有了好感。
和子现在不过二十岁,长着一副鹅蛋脸,是个身段修长的丫头。
而和子让我眼前一亮的地方,是和子的干净,和子太干净了,和子的干净并不是尚未染上世俗的俗物的这种干净。和子的干净,来源于和子在尚未沾染俗物前便受到了来自于命运这种更深刻的打击,而这种打击不是俗物能比拟的,这使和子的内心永远留下了一层无法愈合的创伤埋藏于和子的身体中永远无法痊愈。
或许出于想要守护和子这片纯净的天地的这种心愿,我对和子并不是单纯的对她像朋友般去照顾,和子的这片天地即使看来不是我拥有的,但也显得弥足珍贵,只要是待在和子身边,我也能从和子的身旁感受到和子带给我的安详,哪怕有时只有片刻的,但确是切实地从和子身上散发出了这种气息。对于早已沾染世俗气,见惯了俗物的我来说,和子的到来不如说是唤醒了我早已遗失多年的少年感。
和子便是如此,拥有一股无时无刻不吸引我的气息。
所谓的少年感哪怕在过去留下过一颗小小的种子也不曾有了,和子却帮我寻了回来,因此我确信遇见和子是命运对我的眷顾,是机缘。
不瞒你说,因为和子,文思泉涌的灵感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让我写出了不少原先想不到的作品。
我获得的名利要比以前更多了。
我想把和子留在身边,这是我下定决心要做的事。
和子起初见我与朋友一样,甚至更要冷漠些,只是这种冷漠在我看来不过是和子的一种伪装,这种伪装的初心不过是远离她这个会给他人造成不幸的这种心理而表现出的行径。
我将想要把和子留在身边这件事告诉给石井听了,石井则是瞪大了眼睛般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我。我与石井虽没到同和子的父亲那样所拥有的情谊,但也相互知晓彼此的品性,视为好友一点也不为过。
石井对此不可思议的便是,我已经是快要四十岁的人了,却不曾对眷顾起过想法。与同龄早已成家的人来说,我在他们眼里是异类,或许在背地里说过些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事到如今我毫无保留的告诉了石井我的想法,包括了我想保留和子这片纯净的天地这种想法也说给了石井听,我确实没有必要去隐瞒什么。
起初石井对我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似的,好像我是在开他玩笑,但后面也逐渐被我讲的有所动容了,很是想了一会才下定决心将和子托付给我,并且让我对其发誓,方才放心。
石井啊,让和子和我这个四十岁的人在一起是如此地难以抉择么?
剩下的,便是说服和子了。而这,实话说要比说服石井来得容易。
和子的冷漠只是不去回应,但和子不会回避倾听,和子其实是在意他人说什么的,至于分神这件事或许与和子当时的情绪有关,至少同我在一起讲话时和子是认真在听的。
和子高中时代便辍学了。原因听石川简单的说过,学校群体性的学习会让和子十分的不适。和子的父亲遵从了和子的心愿,让和子离开了校园。
不过和子并没有因此荒废学习,这些年一直在学习园艺插花和书法。因此和子这么多年,是不是一直都处在自己这片狭小的天地,无法探知外面的世界?
和子是个眼光独到的丫头,交谈上有些见解与我不谋而合深得我的喜好。通过与和子的交流便可得知,大概是和子父亲是名作家的缘故,耳濡目染的她平时也有读书的习惯,文学底蕴一点不比常人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和子过去便是将所有的精力放在这里了。她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谈得来的朋友,和子啊,读了这么多的书也没有让你从中有所体悟走出来不是么?还是说这种执念也成为了你的习惯?
我吸引到和子的注意其实没有用什么心思,但更多的是将我内心的想法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和子,至于未曾谋面却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因为我很清楚,这才是和子最想要的。
和子那天哭了,但碍于第一次见面,我没有理由去帮你擦拭眼泪。和子,那一刻你想到了什么呢?
和子答应由我来照顾她了,并同石井那天道了歉,其实和子是很有礼貌的,不是么?
“下次来可以送我花么?”
和子是想到什么了么?当天劝说完离开和子家中之际和子说到了这点,不过声音并不大,像憋在心里很久才犹犹豫豫决定说出来似的,有些怯生生的,我到现在对和子找我送花一事也没有眉目。
不过当时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想要什么?”
“不知道,什么花都行。”
“好,下次来带给你。”
“嗯。”
和子边说着边随我和石井出了门,在院门口目送我们离开。
我坐在副驾驶上从后视镜中看着和子。
没过多久,我便如约来了。
去过花店,但不知道要去挑些什么,感觉送给和子都不合适,说起来我还没给女子送过花束。
玫瑰有点不妥,郁金香,满天星,嗯......又差点什么,要是单说送花还好,挑好看的便是。可花都有着花语,要是第二次见面就送玫瑰,以我的认知是不太合事宜了,早听闻玫瑰用于情侣之间,我和和子还没到那一步。
不过最后还是选了白玫瑰,怎么说呢,店员与我解释了一番,我也觉得和子的干净与白玫瑰契合,花店里进来时第一眼便注意到它了,不过因为是玫瑰倒也就打消掉了最初的念头,亏了和子说要花的缘故,那天我在花店听店员讲也听得了不少东西,白玫瑰是可以送给和子的。
“来啦。”
和子先问候道。
“嗯。”
知道我要来,我进院前和子就在院门口等候着了。
“那个......”
我当然知道和子想说什么,从挎包里将白玫瑰递了出来。
“给。”
“是白玫瑰么?”
和子从我刚要拿出来时便说出口了。
“是的,喜欢么?”
“挺喜欢的。”
“看来还不是最喜欢的。”
“最喜欢的.......嗯,似乎不是。”
“那下次再带给你其他的。”
“嗯。”
我们边说边进了房门,与其说是来看望和子,不如说是来和和子聊文学方面的趣闻杂谈,上次的话题还没有说完,和子私下里也写过一些东西,只是说没有让父亲教他,而听说我与父亲一样是名作家,和子的对我的兴趣显然要比石井来得高。我们每每谈论起来都有说不完的话,和子向我请教过好些写作上的技艺,我能从和子身上学到有关花物上的趣闻。
每次我离开时和子都会前去院门口送我。
不过有些不知该怎么说道的是,后面我与和子见面的次数,快让我将花店里所有品种的花都送了一遍,到头来也不知道和子喜欢什么花,甚至我怀疑和子自己也没有想好最喜欢的花是什么,不过我没有开口去问,这件事就当做哪天会答中而感到惊喜持续着。
有一日交谈和子称呼我为先生。
“先生,可以这样称呼您么?”
“嗯?为什么这么讲。”
“总觉得这个称呼很适合您,就想着开了口去这么喊您,还是觉得这个称呼很适合您。”
“先生?这样称呼会显得拘谨么?”
我觉得有些不妥。
“不会,反而觉得更亲近了些。”
和子像个恶作剧完后的小丫头,语气里有着按耐不住的笑意。
“是么?”
“是的。”
和子在笑,但又没有笑出声,和子的笑是按耐住声音抿着嘴的,但和子的酒窝是看得见的。仅仅答应和子平常不过的小事,和子便如此喜笑颜开,看见和子那久久没有收敛的酒窝,我愈发的明白自己对和子的心意了。
我与和子的情愫在此期间越积越深了,我并没有用以世界的俗约去应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对和子的感情是明确的,我不需要和子去猜测我与她的关系,我不会对和子忽冷忽热,我就是喜欢和子。
和子手腕上有道浅浅的刃痕,期间被我无意中发觉,其实并不明显,只是这手腕的伤让我有一种揪心的痛,和子也有想过那样的事么?
和子起初并没有避讳我对她的感情,从我明确表明了我对她的心意,和子便同以前又有些不同。
现如今和子对我的这种娇惯似的习性,是已经把心托付给我了么?我看和子看得透彻,看的清楚,和子的内心清澈见底,我对于和子的一些想法甚至能有着直观的感受。
“院里一个人住着挺冷清的,搬过来同我住吧。”
“嗯?嗯......”
“还会回来的,以后你想回来时我们就回来,先去我那边住段时日,要是住厌烦了,再回来住,可好?”
和子没有马上作出答复,我也不急于和子马上回答,我只想让和子离开这个地方一些日子,我怕和子在我不在的时候又会胡思乱想些什么,人不能总活在过去,过去的日子不能影响到明天来临的日子,我不想和子再触景生情想到些什么不开心的事,处于这个目的,我开口想和子问道,征求和子的意见。
“........。”
和子不说话,我在房间里喝着沏好的茶,房间一时沉静下来,不过没有让气氛变得沉闷。
好长一会,我看和子准备开口说话,先回到。
“想好了么?”
“嗯。”
“那......”
“有多余的房间么,家里会介意么?”
哦,我突然想起了同和子过去初识时和子的心理,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和子还是没有忘怀么。
“有,房间很多,你可以挑喜欢的住,家里就我一个。”
“是么?”
“嗯。”
“好。”
说完又小坐了一会,不过话没时常多,显得有些恭敬了。
我让和子收拾好要带去的行李,不过和子将一些不必要的用具都装带好了,后背车厢
是装不下这么多东西的,我告诉和子只带些平常要用到的就可以了,那边都已经备齐了。
和子虽推脱了,但还是答应了,毕竟我说过会带和子再回来的。
和子今日这副态势,一是已经与我相处习惯了,我们彼此之间没有刻意留下彼此之间的距离,二是从那天起搬来已经过去三年了。
三是,嗯,和子,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
“当然不是外人。”
“那是什么?”
和子饶有兴趣,依依不饶的又开口问了。
我没有回话,和子摆明想作弄我,而这点上我只能选着沉默退让还有着小丫头性子的和子。
“请柬都发出去了,婚纱挑着喜欢的了么?”
我撇开话题,用婚礼转移和子的注意力。
“嗯,挑着了,但是不知道要选哪一件。”
“是么?有几件喜欢的?”
“嗯......两件,不知道该挑哪一件好。”
“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好啊。”
和子说罢便将婚纱的照片拿给我看,我选了其中一件,但和子还是拿不定主意似的,并没有马上答应。
“其实你心里有答案了,不是么?”
“哦?是吗?”
“是啊,我说的这件你没有马上答应下来,是顾及到什么了么?就挑另一件吧。”
“好。”和子爽朗的答应了。
就婚礼一事其实我与和子早做准备了,这场婚礼早已筹划完备了。
至于和子过去的亲戚,出于应尽到人情,我还是对他们递出了邀请,至于他们会不会来,这就得看他们了。
因为我与和子在一起的缘故,这些亲戚在和子父亲走后闲言碎语更加肆无忌惮了。
我与和子同处在一起时,和子的亲戚曾来过家中串访,这种说教式的串访无疑是在我小心翼翼缝合好的和子的伤口上从新又留下了一道新的伤痕,碍于和子,我并不想因为他们意识不到与他们去解释,去牵扯,他们肯定不在乎此事。
自那以后,我便选了与远离和子亲戚的地方同和子居住,直到现在我对和子的亲戚也无法摒弃这份成见。
“亲戚们来了会不开心么。”
我觉得此事不该瞒着和子,还是和和子说了。
“我......”
“这些年委屈你了。”
和子还没开口,我又补充到。
和子微微一愣,看着我,接着冷不丁的哭了出来。
无法说道,和子内心世界这片纯色的夜景似乎也因为我的到来变得深邃,或许和子的哭泣只是为了再次触碰这片纯净。
这么说来,还是因为我沾染了太多无法为人说道的东西了,和子与我中间相差的年岁并不小,而我在为人处世上早已有了自己的作风,应对世道早已算已是轻车熟路,期间发生过的不见得会让和子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