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昌平二十多年,自以为对这里是再熟悉不过的,也因此莫名地多了一重身份,偶尔客串一把研究乡土的文化人,东拉西扯的,跟乡亲们笑谈那纵横的沟壑,那叠翠的群峰,还有那山水里的往事烟云。
可惜,我错了,错得一塌糊涂。那是去年的秋分时节,缘于工作,意外闯进崔村镇的西峪村。我不曾听说西峪,便彻底懵了。当车子拐过狭窄的山口那座小桥的时候,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西峪到底是个啥样子。上坡的柏油路在沟谷的曲折里,不知所终,似乎消失了。左右的山峰伟岸着,绿的衣裳已然褪去。穿行在谷底,柿子树秃了绿叶,迎着秋风,像不停搓着双手的木讷汉子,静静守候在那里。数不清的树,缀满金灿灿的柿子,仿佛老街上一盏盏点亮的红灯笼,急不可耐的,盼着年的到来。几只喜鹊振翅高飞,掠过枝头,才唤醒我无限的遐想,颇有陶渊明笔下“缘溪行,忘路之远近”的意境。
七拐八拐,晕头转向的,方才见到一栋红色的建筑,门口立着“两委”的牌子。迎面走来的村干部陈月琴女士是这般的清秀和干练,她得知我们的来意之后,径直当起向导,带着众人向村里走去,一路相伴,娓娓道来。
一条街,顺着溪流蜿蜒而上。漫步在沟旁,窜上来的树冠,抻出偌大的一个个柿子,俏皮得很,恰似扒着门缝往外瞧的孩童,露出羞涩的面孔,喜迎陌生的客人。大家的脚步忽而有些凌乱,乱得原地打转,远近高低各不同,环顾着,环顾着接受这无尽的问候,真是美了醉了,心里全然丢了工作的念头。
这崖上啊,层层叠叠,错落着依山而建的农舍,周遭依旧是那些不知厮守了多少年的柿子树。紧凑的空间,一处处民居挤着山坡的凹面排开,突兀在高高垒起的院坝上。精美的石头会说话,细心留住了岁月的斑斓。仰着脖子张望,映入眼帘的大爷,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冲我们喊,“来逛逛”,悠扬的声音落进刚刚冒泡的烟圈里,飘忽不定的,这是一幅多么迷人的构图。房前屋后的一块块菜地,巴掌大小,随意的几垄小葱,散发出浓郁的乡土气息。小溪对面的台上,树梢下隐着一户人家,白墙黑瓦,院门虚掩,满是南方水乡的范儿。
一路上坡,略微有些喘,但那沿途的景致,却挡不住追求美的执着。如同《桃花源记》里的武陵人,“复前行,欲穷其林”。这一刻,陈干部拦下我们说:“再往前就进深山老林了,上面有原始的橡树林,还有佛斋寺的遗址。”我万分惊喜,佛斋寺,忙问什么年代的?只是她也不甚明了,稍显遗憾。步履匆匆,原路折返,挥挥手,作别那一片梦幻的橡树林。
回村的路上,陈干部说西峪的四季都很美,春天桃花、夏天碧水、秋天红叶、冬天飞雪。他们是新换届的一拨人,眼下正盘算着怎地挖掘村里的“聚宝盆”,“打包”做一个主题,发展旅游,让更多的游客知道西峪、爱上西峪,也富裕村里的百姓。她讲得兴致勃勃,我听得乐不思蜀。好嘛,难能的是心动,可贵的是行动,心行合一,有什么不可能呢!
出了村,她不忘叮嘱,多来几趟,眼见为实。我诺诺应下。
回得家来,翻阅资料,佛斋寺,确有其事。不过,没有旁的记载。倒是写着因为寺院的缘故,很久以前的西峪叫佛斋峪,该是先有寺后有村的吧。再者,书上也说,西峪绵延几里地,沟深林密,早年又叫黑沟。我想,里面的故事定能不少。如果下一番功夫,或许我也能帮上点滴,那该多好。
转眼到了春天,我没有忘记允诺。不巧,新冠肺炎疫情来袭。战“疫”打响,大伙儿更忙了。西峪还好吗?他们的梦想有进展了吗?那里的山桃花盛开了吗?我反复追问自己,怯怯地拿出手机,微信联络陈干部。末了,她发来好多照片。莫不是我掉进了“桃花源”,要不然那来的“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这里岂止是百步?是千步,是万步,是漫山遍野的粉嘟嘟!
捧着照片,放大了看,缩小了看,百看不厌,可谓“艳”福不浅。若说漫山遍野,也一点不为过。蓝天白云下,陡峭的山梁犹如惊涛拍岸,卷起山花的波浪,扑面而来,似烟又似雾,化作轻盈的舞步,分外妖娆,令人倾倒。近了看,枝头的花朵紧紧相拥,绽放在阳光里,白里漾着红,红里釉着白,衬着水灵灵的花心,像极了那楚楚动人的眸子,映出林黛玉般的甜甜笑容。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这西峪也是如此……
西峪的秋,我来了;西峪的春,我也算来过了。等待夏天,遥望冬天,我再来,再来看西峪的新模样,一定会更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