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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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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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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延先生

在温州乡下读书那会儿,所在的乌牛中学,学生喊老师都称先生,叫女老师也是如此。这母校的学生,今天是否仍旧叫先生,我不得而知。不过,我确实很喜欢这两个字儿。

人生路上,众多教我的先生里面,就有两位姓周。他们对我的帮助是很大的,甚至难以用现成的词汇去讲明!一位是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散文家兼书法家的周振华老师,他指导我写散文,费心将我领进散文的殿堂。今天说的另一位,如今是中国艺术研究院书法专业的硕士生导师周延教授,跟他结识的时间要更早些。

那还是读高中的一个暑假,陈忠康先生在瓯北镇“向阳亭”的附近,创办书法辅导班,我们几个兴趣相投的同学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在班上,认得了周延,他的身份是老师,指点大伙儿写字,交流也不算太多。炎炎夏日,勤学苦练,就这么转眼的工夫,辅导班便结束了,跟周老师的联系也断了。一同断掉的还有书法,因为没考上大学,只身北漂,旋即失去了练字的环境和耐心。这当然是借口,尽管时时也想捡起来。

直到2015年夏天,参加陈中浙教授“永临书院”的国学和书法高研班,其中有一回,提前得知明天的课程将有周老师主讲,令我欣喜不已。挨到次日早上,陈教授命我去大门口迎候周老师,等啊等的,终于等来了。见面的刹那,他“啊”得一声,颇有些惊讶。“是你,那个…”“嗯,嗯。”我的名字,老师已经记不起了。这要怪我自己,过去多年也没有联络。若想取得联络,会有什么难嘛!一如鲁迅在《藤野先生》里写的,“因为状况也无聊,说起来无非使他失望,便连信也怕敢写了”。只是对我来说,真得太好不过了。

课堂上,周老师讲的是弘一法师及其书法风格的演变,很生动,也很有趣。李叔同,这位半道出家的大德高僧,我高中就读过他的传记。戏剧音乐、诗词书画,连同佛学,样样精通。在《茶花女》当中,男扮女装出演主角玛格丽特,还有那首著名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送别》,果真厉害极了。他的字,更是一绝。犹如“枯藤老树”上截下来的枝条,拼接在一起,简简单单的,干巴巴的样子,可是越看越有味道,能感到一种超脱的平静。说句不敬的话,又觉着有那么几分稚嫩和童真。谁料想,周老师的课给人这么多意外的收获和满足。底下鸦雀无声的,皆是迷住了,他误以为大家无心听讲,就问“你们要是不爱听,咱们换点别的”?“不要,爱听!”声音洪亮的,叫周老师都吓一跳。一天课,中午也不让他歇着。

周老师现身了,我怎能忘了留下联系方式呢!

接续前缘,实在是我的福分。随后,往往每天晚上,也或隔三岔五的,将自己练习的字拍成照片发给他。微信的那一头,他用语音为我点评。偶尔得空,会事先约好,拿着我那些还不成型的涂鸦,上门讨饶。他总会说,“不是讨饶,是讨论,是交流,是互相学习”。哎呦,怎会这么的谦虚,那么的温和。前后两年多的时间,无偿听他的“网课”,自己竟整理出两万多字的笔记。我给笔记起了个名字,唤作《周延先生书法讲习录》。他不愧为先生,因为他的“授业” “解惑”已然超越了纯粹的技法。

书法的训练,不单是坐姿、执笔、读帖、临摹的事儿,也不光是如何写得“像”的问题,更有心里头怎么“悟”的道理。临《圣教序》《华山碑》那阵子,着急了些,周老师讲,“不要管字形,先把字写顺手了,把笔控制好,不要太着急”。又一天,忽然发来微信,要我练练《孔子庙堂碑》,从中寻找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从容不迫?看来我的麻烦还不小,好像没能领悟他的精神。

怎么办?领悟不领悟,也顾不上了,先写再说。写了,断断续续发给老师看。只见他在微信里说,“不要用眼睛去临,用心去临,研究笔画的运动轨迹,起笔、入笔、行笔、收笔的微妙变化,起落、转折、顺逆,一笔又一笔,用笔尖去感受内在的机理和‘连带’关系,感受它‘自然而然’的‘势’,‘虚其心,实其腹’,随时调整自己的手腕、肩膀、坐姿,也包括手指与笔杆的关联,体会把紧张的地方放松、把太放松的地方收紧,达到一个平衡点”。哦,暂且不去纠结“像”与“不像”,心思要用在笔尖的运动上。

好吧,接着练。不久,老师吩咐我买本《三坟记》,并告诫说,“我让你写《三坟记》,主要不是让你学篆书,而是说通过练习,把用笔变轻松、手腕变灵活,把毛笔当成自己的手一样,人笔合一,把整个用笔的习惯改变;这一步弄好了,字形就不在话下了”。奇哉怪也,周老师仿佛就站在跟前,一笔一划都逃不脱他的法眼。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柔声细语的。

暴露的问题确实不少,诸如,“不要一个字一个字去背”,“笔画还要沉下去”,“章法不够,有点太空了”,“大字要写、小字也写,不要老写中不溜秋的字”,“你的‘隶书’看起来还有点‘堵’的感觉”。新旧毛病一起发作,层出不穷,形势糟糕透了。

周老师见状,不时安慰和启迪,“你现在写得不错,问题是怎么进一步突破自己”。过几天,微信“叮”了一下,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多看看《中国艺术史》《书论》《画论》,多感受原帖,多感受线条的魅力!”隔些时日,又来一条:“找一百来张书法史上最有名的字,放到手机里头,不停地翻,每天看一眼,日积月累,你慢慢会有感觉的,千万不要气馁,一开始不好没关系,一定要坚持、坚持不懈,用心去对待就行。”再后来,传过来一张图片,还是一段话:“初下手时讲求得尽,岂有此理!”“‘初种根时,只管栽培灌溉,勿作枝想’,‘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没有枝叶花实?’”“须于心体上用功。凡明不得,行不去,须反在自心上体当即可通。”哦,这可是“心学大师”王阳明的话啊!

的确,心烦必定意乱;心用不对地方,又能做得什么呢?

偏偏那时,于工作之余,在众多杂事需要周全之际,欲念膨胀,一次次去考博,又败了回来。此事终究赖自己努力不够,英语拖了后腿,又波及心情,字也不练了。先生云:“立定初心,育养本心,随顺此心,应机而作。”是啊,还得把初心和本心找回来,做些有兴趣的事为好。末了,备点礼物,登门拜访,却见他为难,“下不为例,不要俗套”,又拿出一幅作品赠我,这回该是我不好意思了。

经常打搅,殊不知他的学生有多少,可周老师依然如故,不曾厌恶。更多时候,他不忘提醒:“书法啊,就这么练下来,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骄傲自满;慢慢练下来,渐渐形成自己的评判标准、审美观点!”在他那里,练是一回事,悟是更高的一回事。或许,这就叫心行合一。悟出什么了呢?周老师不停引着我前进。某日,告诉我:“试着写一篇书法论文,先确定提纲,随时发我,共同讨论。”“共同讨论”,这怎么可能,我哪有那本领。巧合的是,手上正好有一篇《仁者静,周延的书法世界》的文章,出自一位名叫丘新巧的博士之手。细细研读,似有所悟,随之写了《读后感》,也称不上什么论文。周老师看过,又给了肯定和鼓励。

因材施教,因人而异,大概就是这样。

荀子曰:“学莫便乎近其人”。“其人”是什么样的人呢?是贤师,是德艺双馨的老师,心里装着学生,言行都在“传道”,这“道”是接近艺术的道,也是为人处世的道。周延先生得了“道”的真传,又将这“道”传出去,很认真,很严肃,很执着,更具热心、细心和耐心,从不计啥啥的功利。这样的老师,着实少见!

文章就此收笔,接着练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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