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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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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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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呦

从别处搬到这个院子,上班也有一阵子了。一天,同事孟姐问我说,你看见那四只小猫了吗?这我当然知道,骄阳下,一拃来长的四只毛茸茸的肥嘟嘟的小黄猫跟着骨瘦如柴的母猫在槐树荫下纳凉,小家伙们有时又很淘气,在车子底下进进出出,虎头虎脑的,撒泼打滚、追逐嬉戏,很招人喜欢,但也怕见人。孟姐又说,你可不知道母猫下小猫的时候,有两只公猫死死守在边上,一步也不曾离开。我说,兴许是两只公猫也不清楚母猫下的倒底是谁的小崽,所以要仔细辨一辨。孟姐嘎嘎乐着走了。稍后,几只小猫离奇死亡,尸身东一只西一只的在草丛里僵硬着。又过了些天,母猫也失踪了。孟姐悄悄说,像是有人下了毒手,不知谁干的。我一时木讷,竟说不出话来。

两只公猫,其中一只受不了寂寞,又一次选择了流浪。剩下一只黄白花的病猫,一直赖在这里。说是病猫,是因为有段时间,脊背的毛掉光了,肉红的光滑的猫皮很渗人,叫声都透着悲伤,也不怎么吃食,大家都觉着它得了什么怪病,不久将要死去了。孟姐一如既往,买来猫粮,一个盒子装猫粮,一个盒子装水,放在楼梯底下,供着给养。它吃着喝着养着,又渐渐好了。它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楼上楼下、平房的屋顶上,弓起肩甲、猫起腰身,上蹿下跳,身手依旧敏捷。我好奇它为什么不爬树,我老家南方乡下的猫会爬到树上,两只前爪就像拳击手,左一个勾拳、又一个勾拳,总想抓住一只飞鸟。可它没有,只是闲逛,东瞅瞅、西闻闻,也没有太在意周遭的动静,甚至其它流浪猫进院,它也无视,好似知道是跟它一样的命运的。

它也没有去捉老鼠,是忘了本能嘛?这院子和西院之间,筑着食堂,食堂后厨的下水道经常有老鼠出没,大家都见过的,它为什么不去捉来填饱肚子呢,说来也怪。难道它习惯了人们喂养它,哪怕伙食的标准差点再差点,也不在乎吗?事实证明,也不是。尤其是临近中午,食堂飘出肉香,它闻着味儿就来了,坐在门口,喵喵叫着,恳求大家赏它一口肉吃。女同志舍不得吃掉,挑出来给它吃得满嘴流油,那贪婪的吃相也印证了“馋猫”的定论。

它有没有难挨的日子呢?有的。便是周末和假期,预备的猫粮让别的流窜至此的野猫偷吃了,水也喝干了。它不知道猫粮存放的地方,我知道,可我不能进入女卫生间偷猫粮给它吃。我的午餐是泡面和猪肉肠,拎着方便袋进院的一刻,它就在槐树底下瞄着,喵喵喵叫着。此时,它急匆匆尾随倒屋门口呆呆看着,声音小小的,娇滴滴的,尾音在鼻孔里吹得长长的,极尽讨好的一副嘴脸,叫人实在难以拒绝它的央求,只好将吃了一口的香肠截成一段一段,喂了它吃,也让我见识了什么是“猫食”。这一截一截的肉肠,对它来说,块头过大了,没法下嘴,吃得很是费劲,嗷嗷吼着,独享着一份美味。吃完了,它仍然坐在门口,盯着我扒拉一口面条就喵一声,扒拉一口面条又喵一声,真叫人讨厌,好像不满足它的愿望是我的错似的。没得法子,又去买了两根,掰得细碎的喂它。它仅是闻了闻,掉头走开了,它知道不是刚刚的口味了,因为我换了鸡肉肠。隔天再来的时候,地上的鸡肉肠不见了,不知是它吃的还是别的野猫吃了。但是我剥开一个白水煮鸡蛋,它只吃蛋黄不食蛋白,蛋白干瘪了,也是不吃。这破玩意儿,嘴巴还真挑剔。

“十一”了,心想着给它改善一下伙食,便将家里忘吃的咸鱼干用水煮过带了来。殊不知一天的光景,它都没有露面,更没有好好看管院子。临下班,它才出现,或许是外出找吃食却没有收获,饿得饥肠辘辘才跑回来的,守在门口又喵喵地叫唤,跟撒娇一般地“献媚”。这一回,我要戏弄它一番,乜着眼睛故意不理它。久了,它气恼了,温柔的语调也不见了,声音演出三重奏,喵-嗷-呜,喵-嗷-呜,腮帮一吸一鼓地咆哮着,彻底扰乱了我的思考,终究敌不过它,干脆喂了去。这一顿饭,连地上的汤汁,也舔了干净。吃过鱼干,头也不回下楼喝水去了。下班,特地绕到拐角的槐树下,用脚拨弄它酣睡的小脑壳,也只是微微睁开眼,打着慵懒的哈欠又趴下了,毫不理我。呵呵,什么东西?分明是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嘛!

院子里的人就这样照顾它的生活,它也没有带来什么实质的快乐,更多的只是假模假式的巡视罢了。久而久之,它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又肆无忌惮起来,惹出好多事端。那段日子,不知怎的,它喜欢在楼梯间幽暗的角落里撒尿,尿骚味扑鼻,难闻的气息令人作呕,叫人们鄙视它、厌恶它,接连又发生驱赶它的行动。更有甚者,它居然在办公区的屋门口拉屎,今天这儿一堆,明天那儿一堆,臭烘烘的,终于叫人忍无可忍,拿着扫把到处追赶它、袭击它、诅咒它。一来二去,它似乎也长了一点点记性:事情不能这么干,不然连这块落脚的地方也将失去。于是,在屋里拉屎撒尿的事件慢慢杜绝了。可它毕竟赶不上贾平凹老师在《养鼠》里写的那只老鼠,一只有“文化”的老鼠,做了错事,挨了训斥,是能够听得懂“人话”的。它呢,很快又好了伤疤忘了痛。起因是今年的雨季持续太长了,我要把雨伞撑开,放在门口控水晾干,它乐此不疲,一次次撅着屁股,朝向雨伞撒尿,也将我恼怒了,抄起拖把恐吓它,它仅仅是故作惊恐状跑开,站在不远处,吹胡子瞪眼,不屑地看了看我。那又能怎么办呢?它长着四条腿,又有翻墙的本领,何况也是一条生命,随它去吧!它就这样,脾气倔强,赖在这院子里不走,而且时不时制造出一点动静来,完全是一个“泼皮”。

这泼皮,很多人都希望它自己跑掉,不要回来,也因此呼吁别再喂它。过去几天,它还坚守着阵地,不离不弃,脚步跟着喂过它的人,即使上卫生间,也要堵在门口死死守候,喵喵的。它似乎又想起了鱼干的滋味,接着跑到我的门口,一遍遍叫唤,着实令我尴尬,因为有言在先且又有人嘲笑我、责备我,我是不好意思再喂了。可它的叫唤的确令我难办,没辙了,只好又拿起拖把吓唬它。它的欲望没有达成,又遭了恐吓,极不情愿地离开,三步一回头,眼睛里射出万分的失落以及对人们反复无常的讶异。我回头看了看茶几上的香肠,是给我吃的,也是喂它吃的,只是你这泼皮不能在上班的时间里来找我,这让我多不好办呀,心里搅动着对它的不满和可怜。好在孟姐悄不蔫声的,犹如低眉的菩萨,又接续着她额外的工作。

仅我知道的,它在这院子里,已经赖了接近三年,并没有走的意思。而且,还学会了侦查。夏天,我的屋门常常是虚掩着的,它会伺机潜进来,趴在地板上,分享空调的凉意,接着又是它的呼噜声出卖了自己,让我撵走。冬天,各屋的门紧闭着,它会踅摸,经常遁入女卫生间烤暖气,如厕的女人骂它“色鬼”,它也丝毫没有介意。那么说,它真是“色鬼”啰?

是不是“色鬼”,实难判断!可它是有情欲的。一日,写累了,我举着茶杯在窗口养一养眼睛,却窥见栏杆底下二十多公分宽的外沿上,它骑在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母猫的背上,哼哼唧唧的,正在快活。忽然,母猫后腿一蹬、屁股一撅,将它毫无防备地从二楼摔向了楼下的砖石地面。砰的一声闷响,喵嗷、喵嗷的叫声撕裂开来,声音像是在寂静的空谷里回荡一样,注满了绝望和凄惨。我想,完了完了,这回它死定了。推门出去,见它的猫脸扭曲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瘸一瘸地挪移、逃离。

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我在梦里梦见它正痛苦地死去。

谁曾想在一个傍晚,它又回来了;没死真好,可是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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