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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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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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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花园记

一位作家曾对三毛说,千万不要在题目里面透露文章的秘密。

可是今天呢,我恨不能在题目里“揭发”全部的讯息!

题目写的“后花园”,是指上风上水的北京昌平,也即老乡们常挂嘴边的北京后花园。因为西边的太行和北面的燕山,像两个背靠背的巨人护住身后的昌平,哪怕漠北的朔风长途奔袭、冲着“天下第一雄关”咆哮,也只有低下骄傲的头颅。正是这两山夹持的“关沟”,势如“北门锁钥”,让昌平成了名不虚传的“京师之枕”。这要说古代的昌平,虽然寓意昌盛平安,实则兵燹不断,境内曾经并立一县,名曰“军都”,意为“屯军之都”,就是明证。如今,坐拥璀璨历史的昌平,掩映在1300多平方公里的绿水青山里,也不知攒了多少旖旎的风光,这才是真实又梦幻的“后花园”。

记得前阵子,一趟“开往春天的列车”在网络上蹿红,拍的就是“关沟”所在的居庸关村。其实,居庸关美的何止是风景,更有那儿的村民。他(她)们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然后拽着拔河绳丈量国内外,屡次勇夺冠军,愣是摔打出“一根绳”精神,还把中国农民的故事说给世界听,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事情要从村书记侯宝成说起。眼前的他,五十多岁,体形敦实,大脸庞、目光如炬,只是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就像头顶上背了个锃亮的“溜冰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他说:“余老师,拔河队的本意是聚人心,后来也参加表演,实际呢,我们陆续又成立了合唱队、舞蹈队、战鼓队、中医健康志愿者服务队,都投入乡村旅游,另外为了发展沟域经济,种了40万棒的栗蘑,销售也不错,同时还建了一批民宿,努力把居庸关打造成最美乡村,现在正干的‘牡丹生态园项目’,种油用牡丹,把漫山遍野都种上,将来还要加工牡丹花茶、牡丹籽油,搞一条小有特色的产业链出来…”这伙计,不愧是“头雁”级别的产业振兴带头人,说话不会停顿,连句号都省了。

趁他咕咚喝水的间隙,我赶紧插话:“侯书记,不许抢话啰!”他瞪着眼珠子看我。“我是说牡丹种植、加工技术成熟之后,还可以向京津冀的山区输出,做一款养生花茶,就叫‘燕丹花茶’,燕是燕山,丹是牡丹,您看怎么样?”他呸呸嘴角的茶叶,忙不迭说,“对对对,对对对,就这意思,大家一起干、大家一起赚,余老师可得把‘燕丹花茶’给我们居庸关留着”。说完,又冲我扮了个鬼脸,真是猴精猴精的!

居庸关,无疑是美的。临近的十三陵盆地,更是不差。“靖难之役”后,朱棣迁都北京,黄土山摇变“天寿山”,这些名字里都带着“五行”偏旁的皇帝就安息在这儿,能不美么?可惜在明朝,此处是绝对的“禁地”,老百姓莫说进山砍柴,即使捡些枯枝烂叶,也会受到严厉的制裁。然而,时过境迁,“靠山吃山”,这里的人想起用茂密的山林做文章。行胜于言,先富带后富,张海疆就是这样的人。他成立的黑山寨栗蘑合作社,社员从最初的5户壮大到今天的320户,用粉碎的板栗树枝做栗蘑的菌棒配料,“鼓动”大家标准化种栗蘑,废弃的菌棒回过头来再种蔬菜,发展林下经济、循环农业,每年卖出的菌棒超过260万袋,销售板栗100万公斤、栗蘑120万公斤。在社员眼里,身材魁梧的张海疆,就是这个连平常说话也会脸红的人,居然用最最生态的节拍奏响“大京郊服务大城市”的乐章,不得不说他是一只极度浪漫、浪漫到每根神经末端的“头雁”。

“头雁”引领,振翅高飞。忽地,我又想起十三陵的“仙人洞村”。明朝那会儿,这是“永陵果园”;到了清朝,又成了“铁帽子王”济尔哈朗后代子孙的“蓝旗王墓”。明清的“燕平八景”里,素有“石洞仙踪”“石洞松涛”之称。这源自村北的山半腰,据顾炎武的《昌平山水记》说,有一个能容下二百人的地下溶洞,怪石嶙峋的,颇为神秘,所以古称“仙人洞”。只是这么多年,村民以种水果为生,业态单一、产量有限,收入增长缓慢。“十八大”以后,一位十足的“女汉子”、梳着大背头的张丽英回村担任书记,想干事、愿干事、能干事,负重前行,不停挑战自己,一点一滴把心中的“施工图”烙进脚下的土地。有一回,给十三陵镇新当选的村“两委”干部讲课,教室就在村里的“七吉文创基地”。当我下车的那一刻,着实被惊讶了。松涛阵阵的“莲花山”环绕村落,村边挤着一块块绿树成荫的果园,穿过村西的牌楼、踏上迷宫般的小巷,曲径通幽的,整齐的方砖取代凹凸不平的路面,沿途的瓦罐里盛满了绿意。这水洗似的绿上啊,探出一朵朵灿烂的花,如同顽皮的孩子在迎着风歌唱。原本有些凌乱的农舍改造一新,化身徽派色彩浓郁的民宿群,更多了成群的游客徜徉其中……村南那口重见天日的古井,就仿佛一只参透岁月的眼睛,悄悄窥探着井外的动静,却在不觉间醉倒自己,又跌进了奋斗者的幸福里。

是啊,幸福是奋斗出来的。陵上的农家不仅用樱桃、板栗犒劳远方的来客,也拿“春饼宴”“烙糕宴”“驴打滚宴”的一道道美食征服众人的味蕾;不仅用恢宏的明陵景区经营旅游,也拿隐居此地的“窦燕山”这样的典故传承中华文化。挖呀挖呀挖,挖出一堆“土特产”,把业态做到极致,让资源变资产,绽放出“后花园”的独特魅力。

如果说昌平是北京的“后花园”,那昌平还套着“后花园”里的后花园嘞!昌平的西南有一个阳坊镇,古时可不是“阳坊”而是“羊房”,只因塞外的羊群赶到这儿交易,修了很多羊圈,即是“羊房”的来历。金代,金章宗经常领着大臣到此安营扎寨,踢一踢蹴鞠,打一打马球,爬一爬“神岭千峰”,也就是后白虎涧村的那个“北京后花园”景区,传说一呆就是一两个月,那他该是吃过阳坊的羊的。只是,我猜章宗皇帝肯定没吃过后白虎涧的“京白梨”。不然,他就赖着不走了。如今的阳坊人,重操旧业,日子过得“喜羊羊”的。他们在内蒙请当地的牧民养羊,“故技重施”,又赶着羊回昌平,当然还有肥牛,纷纷进了“大都涮肉”“胜利涮肉”总店和分号的厨房。口感鲜美、肥而不腻的牛羊肉,竟会创造出一个享誉京城内外的涮肉品牌,到访昌平的国内外游客总能大饱口福。此刻,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市,我躲进“京密引水渠”流过阳坊的树荫里,细细品味历史给阳坊人的启迪,不可思议的是阳坊人却把这样的启迪做成了富民的产业。

这产业犹如“京密引水渠”的涛涛流水,背后蕴藏着一股催人奋进的推力。不过,昌平人倒是更愿意称“京密引水渠”叫“运河”。为什么呢?那是元朝初年,都水监郭守敬奉忽必烈皇帝之命,修筑“白浮堰”,起点就在昌平“龙山”脚下的“白浮泉”,然后汇聚西山诸泉,途径昆明湖、积水潭,直至注入通州大运河,这就是“京杭大运河”的源头。现在,“大运河源头遗址公园”和滨河公园连成一体,亭台楼阁、碧波荡漾,恰似“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给市民增添休闲的去处,是生态和文化振兴的又一力证。

好了,我们还是沿着“运河”,不,是“京密引水渠”逆流而上,去昌平的东部看看吧!那军都山南麓的“山前暖带”上,万亩苹果园正像巨幅的山水画轴徐徐铺陈开来。到了每年的十月,红彤彤的“富士”、胖嘟嘟的“王林”在秋风里说起悄悄话,好比扎堆的萌娃呦,满心期待着即将启程的远行。我也不甘寂寞,一遍遍给“淑芬果园”的芬姐发微信,拜托她给我各地的师友寄去“平安的祝福”和“后花园”的点心。她总会好奇:“连,连验货都省了吗?”我回复:“红的‘富士’见证心血,黄的‘王林’凝结汗水,怀疑的人不是傻吗?”叮咚一声,我收到两个咧嘴的表情。是啊,充足的光照、昼夜的温差、精心的照料,让昌平苹果萃取了无尽的天地精华。酸甜清脆、劲爆口水的“富士”,香气沁鼻、甜中带糯的“王林”,也不知俘虏了多少人的舌尖。

舌尖上的美味,又怎能缺了国家地理标志农产品的“昌平草莓”呢?只是草莓不同苹果,“红颜”“白雪公主”“章姬”,一如她们的名字,听起来娇滴滴的,平添了几分怜爱,更超乎人们对“莓好”的想象。在草莓主产区,仅仅兴寿镇就种了差不多4000栋。若论种、管、摘、卖,比起露天的苹果,温室里的草莓可要讲究太多了。光照、通风、水肥、温湿度,稍有不慎就“闹脾气”,沾染蓟马、红蜘蛛的病虫害也是常事。难处还有“连作障碍”,向科技创新要效益、向提高单产要效益,他们引进和应用脱毒育苗、基质栽培、绿色防控、智能植保这样的新技术,陪伴“昌平草莓”快乐地成长着。

可这成长的背后,也跑出了“新农人”的速度和激情。崔天鋆,这位90后“农二代”,大学毕业、返乡务农,先行一步成立“科技小院”,谁知天赐良缘,又让他在小院里抱得美人归,而后开启“农旅”“农社”对接的精准销售模式,服务240户社员和500多户莓农,年接待游客就突破20万人次,不光“种好”,还能“卖好”。难怪社员们都说,他是“货真价实”的草莓达人。杨洋,则是一位从丰台嫁过来的小媳妇,别出心裁,玩起了四季草莓的新花样。她还在酝酿更庞大的计划,并对我说,“余老师,兴寿有很多宝贝,像红色桃林村的革命历史、上苑画家村、‘辛庄大集’、‘双泉禅寺’,我们要把这些宝贝都整合起来,做休闲农业旅游,主题都有了,就叫‘山水兴寿’”。面对滔滔不绝的她,我分明看到她溅出的吐沫星里,都燃烧着干事创业的激情,的确了不起,更令人感动。

所以感动,还因为坚持。但是,故事的谜底却藏身一个古老的地名里。作家廖奔先生在《昌平赋》里说:“温泉出汤山,泉水燠如沸,泻水碧池隈,荷花五月开,曾润古来王公体,今为民众怡情池。”小汤山温泉,自古闻名,恰恰也是这富含矿物质的地热资源,催生了“小汤山蔬菜”产业。那还是1990年北京亚运会的时候,顾及各国运动员的饮食差异,特地从国外引进特色蔬菜,在小汤山安家落户,由此掀开昌平栽培“特菜”的新篇章。“小汤山特菜大观园”就是其中一个响当当的字号,2022年北京东奥会的后勤补给线上都忙碌着她的身影。眼下,蔬菜产业早已覆盖了附近的镇村。百善镇的银黄绿色农业生态园,也是老品牌了。秦爱腾就是这园子的创始人,人如其名,“爱折腾”,这么多年不干别的,就种各式各样的“特菜”。有一天,聊起种菜的事,我问秦总:“草莓的效益比疏菜好,干嘛不种草莓?”她说:“还是舍不得这些老主顾。”我说:“您这是为首都‘菜篮子’安全做贡献呢!”秦大姐笑得憨憨的,连忙罢手,“哪有,千万别这么说,我就知道种菜”。可是,每天依旧一身土的她,事实上已经步入了花甲之年。

嗯,劳动者最美,劳动的人永远青春靓丽!

我敬佩这些可爱的劳动者。尽管昌平农业“小体量”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但并不妨碍他(她)们“撸起袖子加油干”。孕育“小而精、专而特”的区域产业集群,一心满足更多市民的美好生活需要,是他(她)们最真的梦。有时候,琢磨着怎么才能把昌平这样那样的美记录下来呢?我突发奇想,想着找时间写一个剧本,讲好“昌平故事”,讲昌平文化、讲昌平历史、讲昌平农业,也讲昌平的农村和农民,把农文旅融合发展的故事写出来,请大家看一看别样的昌平。而且,我还想单独写一幕。那是“八国联军”进北京,慈禧太后仓惶出逃,路经昌平的阳坊,饿得饥肠辘辘的,又见天色已晚,只好住进西贯市村的清真寺。一路惊恐的她,究竟是啥心情呢?今天,每每路过琉璃金顶的清真寺,内心就不免感慨:什么叫“弱国无外交”,什么才是“最强新时代”!

近些日子,我更常常反思,假如站在二十年前,谁能料到今天用一部手机就可以“敲定”一天的生活;那么置身现在、展望未来,人们会不会有一天坐着智能飞行器,早上飞到“后花园”体验劳动,下午拎着“昌平草莓”,又飞进国家大剧院欣赏芭蕾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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