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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福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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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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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元旦

 

               

                               宋福恒
    1973年的元旦,我是在凉城县后营中学度过的。那时,学校已初具规模。两栋砖木结构的平房座落在马头山麓后滩村东,夯实黄土筑成板墙围了的宽阔校院里,景观墙间隔、花池点缀;白杨树挺拔,榆树垂枝。校舍东边操场平坦,其间立着单双杠,按了篮球架。全校四个教学班,二百多名学生。十五六名教师,除了搞后勤的,个个优秀。有文革时从名校下放来的高晟、李世英、邢喜林;有从全公社“老三届”学生中选拔在县师范班毕业的高世英、韩士霖;还有丰镇高中毕业从教的沈全忠……
   那年我16岁,在后营中学读书已两个年头了。我所在的班级是初二(3)排,全排49名学生,高世英老师任排长兼语文教师。沈全忠老师教数学。当时,国内形势发生变化,教育逐步走向正规。不知那级教育部门发文,73年高中招生要考试。这是自“文革”以来第一次考试招生,老师激动,学生高兴。
     自秋季开学后,学校召开了动愿会,排长在每天的政治学习时进行吹风,号召我们学好社会主义文化课。“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争取做一名又红又专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大家憋足一股劲,整曰沉浸在书本里。上课认真听讲,晚上点起煤油灯,学到十二点多。寒冬季节,教室就像冰窖。坐在里面学习,冻得手麻脚疼全身僵直,煤油灯冒出的烟气熏得满鼻孔发黑。回寝室倒头就睡,一觉醒来,不管啥时候,又点亮灯,拿起枕边书继续学习,直至天亮。大多数人冻坏了手脚,可没有一个叫疼的。辛苦不负有心人,学校举行了正规的期中考试,全校学生各科成绩喜人。为了缓解师生们的教学压力,学校决定在元旦举行征文、数学竞赛,猜迷、游戏等活动。
     元旦那天清晨,我被“吱吱”的猪叫声惊醒。一寝室二十多人涌出门,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伙房旁猪舍边围满人,炊事员张七旦手持滴血的屠刀凶神般站在横躺在地的黑猪前。他提起一只猪蹄,在旁割开小口,伸进指头粗的钢筋捅了捅,把嘴巴伸去用力吹气。闫官脸上溅满猪血点子,他用谷秸杆把半盆紫红的猪血搅动一番,放到猪舍顶,操起木棒在死猪的周身捶起来。两个人一吹一打,配合默契,把个死猪吹得像快要破裂的气球。众人帮着抬到伙房,煺毛、割头、剁爪、开膛、掏出心肝肺、清洗肠胃。收拾好两扇白嫩的猪肉,放到案板上。
校长曾放话,今年过元旦,杀了伙房养的猪,给全校师生吃顿猪肉烩土豆油炸糕。每个排选出的两名帮炊学生,早已进入伙房。他们洗土豆切菜、拉风箱烧火、淘黄米压糕面、炖槽头肉煮肝肺,在炊事员的指挥下,忙得团团转。
     我们从猪舍翻回身,高土英老师正和美术老师赵鑫往教室后墙上贴墙报。粉红色的梅花,深绿色的苍松在三面红旗底景映衬下的报头,格外显眼。我和闫万和、安士英急忙跑过去帮忙,刷浆的、粘贴的、站在远出看歪正的。一阵忙碌,贴好墙报。稍稍后站,仔细观看,被墙报内容所吸引。
   报头下,是高老师挥毫写的按语。我从没见过这样好的书法作品,笔力遒劲,挥洒自如。细读内容,更让我高兴。上面介绍了学校元旦征文、数学竞赛获奖情况,我的作文《家乡巨变》荣登榜首。高老师用一大段文字进行点评,字如玑珠。烘云托月般的赞语让我热血沸腾,强烈的写作欲望在心中升起。闫万和的《人勤春早》、侯英俊的《喜鹊登梅》获二等奖,三等奖获得是其它排的;我排的安士英、(4)排的邢金所、张有奎获数学竞赛奖。获奖作文用毛笔抄录全部上墙,数学竞赛试卷张贴其间。赵鑫老师手挥彩笔,配上插图,镶了花边。整个墙报图文并茂,成了校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师生们站到墙报前,欣赏品读,赞叹不已。还引来不少后滩村民、公社干部,他们指指点点、谈论着墙报的内容、图案。
    太阳升高了,总务室的老师把大红春联贴到校门两边,院里各处。把操场上的主席台装饰一新,插上彩旗,挂起条幅。整个校园充满喜庆的节日气氛。九点半,全校师生在操场召开了庆元旦表彰大会。校长刘治忠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总结了秋季开学后学校工作取得的成绩、指出存在的问题。赞扬了教师敬业、学生不畏严寒刻苦学习的精神。号召全校师生努力奋斗,争取在招生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他结合国家形势阐述了学习的重要。希望学生勤奋学习,成为建设“四个现代化”的生力军。他的讲话深深打动我,从此我把学习文化知识与祖国建设联系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各位领导讲话后,开始发奖。我除了作文获奖,还被评为排里的“五好战士”。我和各排获奖者一起登上主席台,领了两张大红奖章。
    当我拿了奖章走回寝室时,在伙房帮忙的张瑞已打回午饭。每人三个油炸糕,一勺山药块炖槽头肉心肝肺。我端起饭盒,几口吃掉三个油炸糕,解决了肚里缺食的危机。然后端着饭盒,慢慢品尝起肉菜。我用筷子夹起一片薄肉,送入口中,轻轻咀嚼。槽头肉既嫩又酥,滑腻油气。牙齿启合,舌头幌动,肉泥左腮转到右腮,猪肉特有的甘馨醇荤的香味随着舌面的起伏浸入心脾。直到肉渣油丝残存牙齿缝间,滋味殆尽,才和着涶液恋恋不舍地咽到肚里。我看看周围的同学,大家都端着饭盒,细品慢咽。一勺肉菜,大概吃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张瑞第一个吃完,他用热水涮涮饭盒,一口气喝光后,抹抹嘴说:“快吃罢,下午活动多着哩!”大家才低下头把饭盒里的肉菜吃光,还伸长舌头舔尽盒内扒着的土豆泥肉面面儿。
    下午二点半,四个教室改成游戏室,全部开放。之前,侯英俊、安世英、闫万和、张瑞和我商定,什么钓鱼、敲锣、画鼻子游戏放一放,我们先到灯迷室,把写有迷语的条子尽可能多抢些,然后五个人一齐猜。“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集中大家的智慧,一定能多猜几条,保证能领到可观的奖品。因此,我们几个守在灯迷室门外。
     学校团支部书记冯贵老师分管猜灯迷游戏,他把五颜六色的迷语纸条贴到教室墙上,挂在教室当中顺长拉的三条绳子上。他站在门口,讲了猜迷注意事项,什么进来的人每人只能取一条,猜准后经他核实发单到总务室领奖品。猜不准,必须马上粘到原处;什么不准带走,否则罚款等。我们那管这些,他一开门便涌进去,每人撕了二十多个纸条,返回宿舍。冯老师发现后,追到宿舍。抓住张瑞,就是一顿批评。我们几个爬在炕沿下,吓得气都出不均匀。冯老师临走时对张瑞说:“你们撕走多少,我心中有数。要是五点前猜不出,每条罚款一角。”张瑞连连点头,我们听后心悬起来。
     冯老师走后,我们几个聚到一齐。把各自手里的条子浏览一遍,悬着的心才落下来。一看就猜出的不少,如“红公鸡绿尾巴,一头栽到地底下”(打一物);“二小二小,头上长草”(打一字)。把容易猜出的处理完,每个人手里剩下两三条。我拿出一条,大声念道:“皇帝的印,打一教师名”。闫万和说:“皇帝的印就是国宝,可教我们的老师没有一个叫国宝的。”大家陷入沉思,不一会,安世英说:“我听老年人说,皇帝的印也叫玉玺。”这时,我们四个异口同声地说:“地理老师庞玉玺!”集思广意,我们一口气又猜出十多个。
    最后,剩下闫万和手里四张纸条。每张纸条上写着两个字,要求打一字。它们分别是:“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四张纸条在五个人手中传着,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找不出一点破译的线索。张瑞说:“这一下完了,等着受处吧!”侯英俊从炕上跳下地,走了几步说:“先别忙着猜字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我说:“眼看火烧眉毛了,你还有说书那份闲心?”侯英俊也不待理我,微微一笑讲开了:
三国时期,魏国主公曹操带领一行数人出游。路过曹娥碑下,驻足观看。曹操问一行人等,石碑背面的“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是什么意思?众皆愕然。只有随行学识渊博又好卖弄的杨修向曹操解释碑后的这八个字:
   “黄绢是有色的丝织品,色丝合起来是'绝字’:幼妇是少女,少女合起来是'妙字’;外孙是自己的女儿所生,女儿就是女子,女子合起来就是'好字’;'齑臼’是用来捣辛辣菜的,是受辛之器,受辛合起来是“受辛”(古体的辞字)字。这八个字隐含了“绝妙好辞”之意。
   这是三国时期才女蔡文姬读罢曹娥碑文挥笔题写的迷语式的赞词,曾经难倒天下无数文人墨客。
    侯英俊讲得绘声绘色,我们听得目瞪口呆。他话音刚落,我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不到四点半,迷底全部猜出来。我们五个人来到灯迷室,把一叠写有迷底的纸条交给冯老师。冯老师细心翻看后,面绽笑容,开出领奖品字据。还夸赞我们,“好样的,这么难的迷语也能猜出来,还是人多力量大!”我们五个到总务室领出半书包水果糖,每个人装了满满一兜子。
   光阴似箭、曰月如梭,一眨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青春年少的伙伴,如今个个成了小老头。可大家聚到一块,说起1973年元旦的那些事,都滔滔不绝。仿佛又回到马头山下那所设备简陋的山区学校,又进入那段难忘的初中求学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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