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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福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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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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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微信

聊微信

      孩子们回家过年,给我换上4G手机。孙儿告诉我:“这款手机现时很流行,既能接打电话,又能微信聊天。只要家里有无线网,用它整天说话都不收费,还可以与聊天人见面呢!”我光顾和老伴忙着洗菜,炖肉,蒸年糕、包饺子,没在意孙儿的话。

     初夕晚上,我做好满荡荡一桌饭,茅台酒也上了席。没等我喝下两盅酒,手机就响成一团。嘀……,嘟……这玩艺响起来没完。孙儿说:“我给您按装了微信,原来手机上的联系人都成了您的微信朋友,赶快打开看看吧!”我放下筷子,打开微信。啊呀,可真玄。手机屏上贺年卡一张接一张:银羊驮着金元宝、财神手捏玉如意、金童抗着人民币、玉女抱着摇钱树、秃顶老儿手扶挂着飘葫芦的拐杖……我正按着键翻看,突然屏面上蹦出一块土坷垃。一个昵称“土生金”的发来短信,“大哥过年好!我真想你。”我纳闷了:这是谁呀?正当我要发问时,又一条短信来了,“我是你表弟聚才。”我记起了:聚才是我大舅的孩子,也是我儿时的伙伴。他一直生活在农村,人不傻,可家穷。三十多岁才结过婚,媳妇还是个残废。听说这样的家庭计划生育也无奈何,他们一连生下四个孩子。一家六口人全靠他挣工分,生活过得非常艰难。自从分了地,凭着他那把好苦水,一家人才勉强吃饱肚子。他也不甘心在村里活一辈子,常给我打电话,想进城见见世面。我安慰他:拖儿带女一大家,到城里也难发财,还不如在村里活得自在。自此,也有五六年没有音信了。怎么突然冒出来呢?

     几句寒喧后, 他连着发来两张照片。很显然,第一张是村子的概貌:缓缓隆起的土梁下,红砖红彩钢屋顶的新房鳞次栉比,琉璃瓦张口兽装饰气派的大门楼拔地而起。大红灯笼鲜颜亮丽,红底黄字的对联闪闪发光。另一张照片像是村外的景象:平旷的土地一望无际,大型喷灌机林立其中。要不是中间那一长片树林,简直就是一个小平原。

        当我倾心细看似曾相识又不识的照片时,手机又响起“叮咚咚”、“叮咚咚”的声音。孙儿提醒我,这是要视频了,快按屏上的绿按纽。果真手机里响起熟悉的声音:“大哥,照片上的景物你还眼熟吗?这都是咱村的实景。你看,第一张就是咱现在的村子,不像你记忆里的吧?那就对了。去年开春,政府派来工程队,把旧房子全推了,盖起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子。自来水通进户,水泥路铺到村。家家用上太阳能热水器,户户看上卫星直播的电视。村里还修了广场文化室。你往右下角看,那路灯密的地方就是广场。看到那排健身器吧,那上面的大房子就是文化室,去年县文化局专门送来锣鼓胡琴,我还在那里排节目哩,你要有空元宵节前回来,我演的戏保证让你看着乐得合不上嘴。健身器前面低凹处,那正是原先你家门前的大水坑。咱们小时侯经常爬在泥水里,你能狗刨几下还不是在那水坑里学会的。再看下一张,这是咱村的西面呀!那一长片的树林就是原来的西湾,西坪还有点模样吧?西南梁平了,大西梁平了。奇怪吗?我告诉你,咱村西面的地全让北京来的天宇公司承包了,几十台推土机十多天就把两座梁铲平了。”

       他的话引起我对儿时生活的回忆:

       我的家乡座落在东西走向的一座黄土梁下。单门独户的小院子依着地型由高到低一字排开。村子前面是一片开阔的河滩。一条小河弯弯曲曲由西向东流去。河床两边是大大小小不成型的块状土地,这可是夏湿地,一村人全靠这些地繁衍生息。逆水向西走去,不到里把地,就是西湾。二百多步宽三里多长的沟里,水流淙淙,灌木茂盛。大杨树拔地而起,形成一个茂密的大树林。每到夏季,这里鸟声四起,虫音不绝。野鸡抖翅,狐狸呼伴,啄木鸟敲树,布谷鸟催人。各种悦音混合在一起回荡在树林上空,好似一曲管弦齐秦罄钟共鸡的交响乐。每天午后,我们在泥水坑里泡够了,就奔到这树林里乘凉。我们钻红柳、跨藤蔓,还拼命扒开沙棘丛,忙着追野兔,捉松鼠,找鸟蛋,寻野鸡。虽然被灌木枝划得浑身是伤,也顾不得疼痛。聚才可是爬树的高手,三四丈高的大树一口气可爬上顶。尽管大喜鹊在头顶上盘旋、俯冲、尖叫,他抱着树扠纹丝不动,只等把喜鹊娃揣到怀里,才一溜烟滑下树。太阳偏西,树林里阴冷起来,我们才窜出来,爬上西南梁。土梁上小草嫩绿,野花遍地。站在梁顶,七八十里外的古城丰镇尽收眼底:那一大片灰蓝的房子、那火车站高高的水塔、那突兀的薛刚山、那吐着白烟爬行的火车,历历在目,清晰可见。大家指指点点,说着丰镇的马桥街、水阁凉亭,东风食堂的大碗荞面,干货铺满油糖的月饼,说着火车一人来高的铁轮子,里数长的车身……吵吵嚷嚷,爽快极了。

      每到暑假,我和小伙伴们都成了生产队的牧童。每人拉着两头牛,整天在野外放牧。大西梁是常去的地方。那里梯田层层,田埂道道,青草肥嫩,苜蓿杨花。牛儿恋草,爬到田埂上可劲的吃,我也在田埂上觅食了:野韭菜,扁宽肥厚的叶儿,白玉雕琢的花蕾,紫红色的根。拔起来,用手捋捋泥,嚼在嘴里辣茵茵、水淋淋;地瓜瓜,蒜苔般墨绿的茎杆,玉球似的果实。从土里挖出来,剥掉皮,露出珍珠似的籽。放入口中,牙齿砸着籽儿嘭嘭作响,又甜又涩。一道田埂蹓下来,牛肚鼓了,把缰绳盘到牛角上,任它自由。我们一伙就在梁顶上疯跑乱逛,追打嬉闹。满梁上灰蒿草、青沙蓬、羊胡须,大马苋上了我的腰。这些杂草下到处是野鸡窝、野兔庵、田鼠洞。弄好了,兴许还能掏一肚兜野鸟蛋,捉几只田鼠野兔,晚上改善生活呢!

        “怎么不说话了?”聚才洪钟般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接着说:“这语音视频不痛快,我用它和你说话是为了让你一边看相片,一边听我介绍。干粹视频吧!”随着“叮当叮当”的铃声,我按下绿键,一个脸色红润,方头奓耳的面容凸现在屏幕上。我愕然了:这能是聚才吗?他看我楞神,忙不迭地说:“怎么,认不出来啦?”他的话让我回过神,忙说:“十多年没见,竞这模样了!原先尖嘴猴腮的,怎么变得富态起来?”他裂开嘴一阵傻笑,还打趣说:“粪堆还有一发哩,何况人呢!我这叫老来福吧。”我心里犯嘀咕了。常言说:“倒霉有个根,发财有个法。”他怎么一下子就发财了?不待我问,他就说开了:

       “自从前年中央发了1号文件,村里的乡亲们就开始做发财梦了。正好北京的天宇公司通过考察看中咱村西边这片地,说要全部承包下来,时间十几年。整平后上喷灌,种植优质牧草,承包费也不低。公司还承应:村民出让土地后,可以在公司入股,劳力、机具都行。入了股,也成了公司员工,天宇公司也是我们大家的公司。这一下,大家来了精神。现在买农机具国家还给补贴,这不,我买了一台大型拖拉机,两个儿子开上加入天宇公司。现在,他俩和城里人一样,按时上下班,每月发工资,年底还分红。活儿不重,挣得钱超过那些包村的乡干部。“

         说到他自己,更是眉飞色舞。“别看我六十大几,可香着呢!村里有劳力的三五户组合到一块,就是一个合作社。养猪羊的、养驴牛的、大棚种植蔬菜瓜果的。由乡政府牵头还产供销一条龙呢。我有你那残废弟妹拖着,也没想干啥。没想到乡里包村的那个小伙子找上门,三番五次动愿,让我牵头带上村里常病的大所、没劳力的三板,搞一个养鸡合作社,鸡是散养的,费不了多大幸苦。”还说:“你们几户组成合作社,政府一定会帮扶的。”他的话让我心里痒痒的,就应下啦。小伙子可真行,说干就干,没几天就跑下了材料,规划了场地。开春后,他带人围了围栏,盖了鸡舍,安装了粉碎机,通了水电。又放进一卡车鸡种。鸡场就在西湾的树林里。这几年湾里小河干涸了,红柳、藤蔓枯死了,只丢下一丛丛干毛毛的沙棘。兔子野鸡也绝迹了,更别说狐狸、狼这类鸡的天敌了。林子里杨树还算枝繁叶茂的,能遮阳光。天上飞的草里爬的虫虫牛牛不少,都是鸡的好干粮。一车小鸡放进去,几个月下来就长成了。公鸡抖羚毛,母鸡呱呱叫。找个隐身的地方就下蛋。我们几个天天提着篮子捡鸡蛋,就是你那弟妹也有工作了,坐在家里装箱子。又大又红的鸡蛋,那可是绿色食品,城里人香着呢!大同人整车整车往走拉,价钱高的说出来吓你一跳。有了钱,啥事也好办了。家家户户屋里电器应有尽有;院里都停着小汽车。这4G手机我去年就用上了。

       聚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着他的老来福,讲着村里人的新生活,我这个进城多年的人听着还眼热呢。我激动地端起酒杯,“表弟,为了你,为了乡亲们,为了家乡的今天咱们干一杯,茅台!”聚才顺手提起杯,“好,我可是洋酒一一人头马。”“干!”,“砰!”。我们虽然远隔千里,两只杯磕着手机屏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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