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岛四季如夏,水稻可以种三茬,但稻农只种两季。每年三月插秧,六月收稻;七月插秧,十月收稻。十一月到来年二月放假,人休息,地也休养。这段时间,稻农做些适时适量的营生,稻田则基本闲置。其它作物也都有休闲时间,惟有蔬菜不分时令。
我问过稻农,气候这么好,地却闲着,为什么不种点别的?稻农说,地也要歇歇。我知道其实他也想歇歇,我看到海南人干活的习惯,总是不慌不忙的。当然,他的话语里也含有对土地的爱惜。
海南水稻的种与收似乎和自然有一种默契,就是水稻插秧,稻田灌水之后不长时间,蛙声便响起来。先是零散的几处,渐渐地就连成了片,终于是到处都是蛙类的叫声。声势浩大,波涛翻滚一般,仿佛整个天地间都成了蛙们的世界。水稻收割时,蛙声会稀疏下来,到了下一季,又热闹起来。辛弃疾说:“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说的是江南的夏季,而海南则从春到秋都是这样。
当然,并不是只有稻田里有蛙叫,凡是有草有水的地方,都有蛙声。蛙声响起时,方圆远近的田间野地都连成一片。
蛙声在临近住宅小区的地方,必然会干扰到居民。有邻居嫌恶蛙声吵闹,影响了睡觉,而我觉得很好听。尤其是成片的蛙声,此起彼伏,分不清个。我听着蛙声,可以很轻松地入睡,而且睡得格外香甜。早晨醒来时,还能听到蛙声不断。如诗曰:“夜来曾枕蛙声卧,梦醒犹闻草底歌”。
青蛙一般都是在太阳落山时开始鸣叫,一夜不停歇。叫声陪伴着月亮,直到把月亮送回家。天刚放亮,蛙声渐渐停止,四处又响起了鸟的叫声,在迎接太阳的升起了。老城的夜晚早晨就是这样,“蛙鸣似鼓催玉兔,鸟语如歌唤金乌”。
我曾在心里赞叹,蛙们的鸣叫能够持续一个通宵,它们哪来的这股精神,怎么就不知道累呢?好像有多少心事诉说不完。也许它们“胸中无限忧喜事,只把心思向天说”吧。
蛙们的叫声连成一片固然有气势,单个青蛙的叫声也很嘹亮。一个蛙鸣,像独唱,“咕呱,咕呱”;一群蛙鸣就像合唱,“哇~~~~”。我想,那么小的一个东西,可以放在手掌上,叫声却这样响亮,大概是因为它的嘴大。青蛙的嘴大约占了身子的三分之一。我见过青蛙,叫的时候肚子一鼓一鼓的。也许它不仅嘴大,还会用胸腔共鸣的技术。
成片的蛙声虽然响亮,却并不盖住别的声音,比如汽车声、人声。好像蛙声和世间的声音并不相争,只是共存。所以,只是“咕呱,咕呱”的叫声并不显得单调。
晚上月亮上来,我喜欢坐在阳台上,沐浴着习习的暖风,点上一支烟,听着无边的蛙鸣,就有一种陶醉的感受。
蛙类的叫声也不是都好听。有一种叫起来像牛一样,却比牛叫还难听。当地人说这是牛蛙。牛蛙叫的时候,似乎别的青蛙都不敢叫了,只听到“哞哞”的声音,很沉闷,非常闹心。还有一种蛙的叫声像狗叫,也很闹心。这大概就是狗蛙了。
我不知道蛙们的眼睛和耳朵哪个器官更灵敏。有时晚上我在外面散步,路旁有蛙在叫。如果我不停步,一直走过去,蛙就一直在叫。即使我的脚步声音很大,也影响不到它们。如果我停下来,路边蛙的叫声就会戛然而止。似乎它们感觉到了异常,感觉到了危险。
小时候老师给我们讲过一个谚语,能作为下雨之前的预兆。是“蚂蚁搬家山戴帽,水缸出汗蛤蟆叫,燕子低飞蛇过道”。但在海南似有不同。较长一段时间不下雨,蛤蟆的叫声也会变得稀疏。下了一场大雨之后,蛙声立刻漫山遍野地响起来。也许是水少的时候,它们也懒得叫,一场大雨,就精神起来了。它们不是预报下雨,而是报告雨停。
就我的体验,海南这样温热的天气,蚊蝇却不多。是不是因为蛙们的功劳?
二季水稻收割后,海南季节上的冬天就到了。整个这段时间,基本上听不到蛙鸣。我纳闷,天气并不冷,并不需要冬眠,青蛙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