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从美兰机场起飞,我能感到自己在上升。很幸运,我的座位靠边。透过舷窗,看到房屋在变小,城市在变远。
很快,进入平稳飞行状态,下面被白云挡住,看不见地面了。在白云之上,蓝天之下,仿佛离开了现实世界,进入梦幻世界。
在地上看蓝天,是在现实中想梦幻;而在天上看地面,又像是在梦幻中想现实。这似乎说明了一个道理:位置影响感觉。
飞机在白云上面,头上只有晴天。这时背负青天朝下看,只是一片云海。是的,云海,有涛无声的海。虽然也有变化,但是不大,看了一会就没意思了,我只好闭上眼睛休息。我不是第一次坐飞机,但依然希望有一些新鲜感,我就试图想象自己是在乘坐宇宙飞船遨游太空。我飞出了大气层,飞出了太阳系,飞出了银河系,飞出了......我不知道宇宙里还有什么,宇宙外面是什么。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像是从迷糊中醒来。再往下看,云散了,出现了一道山脉。根据时间估算,应该是太行山吧。平时我们看山,是山脊圆浑,起伏不断;现在居高临下看,山不仅起伏,而且就像一丛丛利剑向上指着。我一时没理解,地壳隆起,也就是地面上鼓起一个包,是谁把山顶磨得这样锋利!或者这才是山的本来面目?
接着就是无边无际的大平原。看到地面上是清晰的网格状图案,虽然不规则,却线条平直,像非洲的版图。城镇和村庄点缀其中,看不清房屋,只能看出比绿色的田野灰暗一些。还有几条像蚯蚓一样的线,那自然是河流了。
始终是这样,看得眼睛有些疲劳,精神有些倦怠,仍然是网格状的平坦的绿毯,无边无际。我又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再看下面,还是非洲版图一样的阡陌农田。这是华北平原吗?好大呀。用飞机的速度,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走出去。我无法证实,只能猜测,就当是吧。
我想起不久前看过的一个电视节目,讲的就是华北平原的形成。华北地区原来只有黄河边上的几块小平原,断断续续地分布在黄河两岸。大约在9千年前,一场万年不遇的超级大洪水灾害降临,大雨滂沱,黄河泛滥,河流入海受阻,海水倒灌,整个华北地区完全被洪水淹没,那真是汪洋一片。许多年后洪水退去,就留下了这片广袤无边的大平原。根据神话,女娲也为解救这次灾难出了力。
我想象着,一个巨人,从很远的地方搬来五彩的石头,堆在天漏的下面,一直堆到顶着天上的窟窿。然后用干柴(大雨的天找干柴也应该不容易)燃起火来,把石头烧化,炼在青天上,把天洞补上。这该有多难?
有人说,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想象力是无限的,意思是做不到的事,可以想象;也有人说,人的创造力大于想象力,意思是想到的事都能做到,想不到的事也能做到。好像都能讲出道理。想象力和创造力,有限和无限,究竟哪个大?
按照现在的科学技术,考察9千年前的天气情况地质变化应该不难,所以我相信电视里的说法。
有时我拿地图和地面对比,看着河流两边的平原,总有个疑问:为什么大平原多在河流入海处或河流交汇处?别的地方,即使河流泛滥,也不会冲出那么大的平原。看了电视节目,我想通了,制造一个大平原,不是一条河流能完成的。
我像在空中漫步,是的,漫步。身边没有参照物,下面的平原也似乎不动。我感觉自己移动得很缓慢,很平稳,平稳得就像自己并不是在走。空姐来送饮料,我要了一杯芒果汁,放在前面的小折叠桌上,纸杯里的饮料水一点都不动。我是在以每小时1000公里的速度飞行吗?
我看不清地面上的人。地面上的人看我,又像什么?我曾在地上看过天上的飞机,还是在飞机起飞和降落的时候,就像一只大鸟。看看身边,一排六个人,都在闭目养神,有许多排,中间还有过道。这么多人,这么大的空间,怎么一下子就飞到了天上?
这些也似乎在向我讲述着一个道理:距离决定大小。
有人说面对大海会感到自己的渺小,其实面对大地也同样能感到自己的渺小。
在三亚,我感到了暖暖的阳光,轻柔的海风,细软的沙滩;看到了圆浑的巨石,婀娜的椰树,顽皮的海浪,无边无际的海水,和在别处看到感受到的一样。我没有看到天的崖是怎样分界的,也没看到海的角是如何突出的。
一束阳光照进舷窗,我感到十分灼热,赶紧把窗帘拉下。这大概是因为在白云之上,离太阳近了吧。
我坐飞机不容易感觉到难熬,一方面是时间较短,一方面是精神可以有投放点。向上看没有意思,但向下看有点意思,这和坐火车看窗外飕飕而过的景物不一样。我有一个愿望,就是坐着飞机围绕地球转一圈,再有一个人为我讲解。飞机可以飞得再高一点,再快一点,那可比看地图来得实在多了,明白多了。
飞机突然颠簸起来,弄得我肚子里突然翻江倒海的。我有些埋怨:飞行员的技术怎么这么差。这时广播里传来声音:“飞机正在降落,遇到风,请各位旅客不要惊慌,系好安全带。”原来飞机已经开始降落,而且遇到了风。是我错怪了飞行员。
飞机在落地前拐了一个弯,我能感到飞机在向内倾斜。难道离心力对飞机也会有影响吗?如果不倾斜,会怎样?
据说地球的年龄已经有46亿岁,还听说科学家已经在14亿光年以外发现了引力波。46亿年是个什么概念,14亿光年又是个什么概念?我努力地向高处看,向远处看,可是到头来,还是只能看到眼前。
如果有一个46亿岁的老人,站在14亿光年的地方看我们,他能看到什么,想到什么?他会觉得我们是什么,像什么?
此时,我觉得自己非常清醒,却又想什么都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