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秋影

海南老城的气候特点是四季如夏。一年到头，满眼碧绿，鸟语花香。但老城并不是没有四季，只是四季不分明罢了。

老城属于季风气候，夏天是雨季，冬天是旱季。而冬夏和夏冬之交，总要有个过渡，这就是春和秋。

老城的秋天不明显，没有肃杀的气氛，也没有萧条的景象，所以我们不容易察觉到。秋天就像个影子，在你不经意间，不声不响地就来了。更奇妙的是，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离去。

不过，你细心观察体会一下，还是可以看出秋天的影子的。

首先是人的感觉。每到十月末十一月初，天气逐渐凉爽，人们仿佛从酷热中走出来，透了口气。这就是秋天来啦。

从植物看，树还是油绿油绿的，花还是姹紫嫣红，不像秋天。但不同的花草总有不同的表现。比如蒲苇，每到十一月份就放出花来，原来蓬勃起伏的绿色上飘起了一层白雾。这就是秋天来了。每到这时，我就想起《沙家浜》中的唱词：“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江南与海南大致相同，只是时间略有先后。这层白雾停留的时间很长，往往要经过几个月才慢慢散去。

老城的树，平时只有零星的落叶，天天都有。这是树木的新陈代谢，街道上环卫工人每天都要清扫。而在十一月前后，有几种树会集中落叶几天。这时会在树下铺上一层落叶，而树上仍然枝叶婆娑，看不出绿色减少。也就几天时间，环卫工人清扫以后，一切如常。我就想，这集中落叶的几天意味着什么？后来想通了，是它们在告诉我，秋天到了。

有一种叫做三角梅的花，一般都是到了十一月份开放。最初是碧绿中出现几点红，渐渐地绿肥红瘦，渐渐地红绿参半，渐渐地红肥绿瘦，渐渐地满树通红。此时，偶尔会有一片绿叶从花缝中探出头来，一脸的笑容，一脸的幸福。人们常说“红花要靠绿叶扶”，而在这里却是“红花反把绿叶扶”了。

三角梅的花期很长，从每年的秋天开放，到来年的春天才收住，经历秋、冬、春三季。我把它叫做“报秋花”。

从动物看，有三种“鸣”最能反应秋天，一是蛙鸣，二是蝉鸣，三是鸟鸣。不是到了秋天有这“三鸣”，而是没有了这“三鸣”。

春季开始，蛙鸣逐渐出现，先是三五声，四处分散。到了夏季，就连成了片，那真是蛙声遍野，声浪汹涌。而且通宵不停，搅得人整夜睡不好觉。

盛夏时，是蝉鸣最热烈的季节。走在林荫道上，树上的蝉声震耳欲聋。你的满耳都是吱吱的声音，几乎再听不见别的，就像耳鸣一样。没有节奏，没有高低粗细变化，始终是一个频率。虽然分贝不高，但张力很大，会让你觉得头晕脑胀。

春夏时候，鸟叫也多，各种各样的叫声，高低粗细，长短呼应。走到野外，有树林的地方，鸟声尤多，婉转悠扬，清脆嘹亮，像一堂自然大合唱，非常动听，让人陶醉。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常想，如果会口技，模仿各种鸟儿的叫声，和鸟们对话一番，那该多有情趣。

而夏天过去，蛙鸣蝉鸣没有了，鸟鸣也稀疏了。我觉得，知了不叫了，不是因为寒噤；青蛙不叫了，也不是因为雨歇。它们是尽情歌唱了一个夏天，累了，要休息一阵子。鸟雀呢，大概是在窝里哺育后代了吧。冬天就要来临，它们不会往别的地方迁徙。所以，当这三种声音消失或减弱时，就说明秋天来了。

这“三鸣”，都是起于春天，盛于夏天，收于秋天。谁说老城没有秋天呢。

秋天也是老城收割稻子的季节。老城的水稻每年种植两季，春稻是三月插秧，六月收割；夏稻是七月插秧，十月收割。每年十月末，农民开始割稻晒稻，几天的时间就完成了。有的年头可能会受到台风等因素的影响，晚收十天半个月的。

倒是秋天和冬天的界限更不分明，无法找到一个节点。秋来凉爽以后，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只有冬至前后冷几天。也不十分冷，最低气温只在10度上下，而且只有十几天。总不能说，这十几天就是老城的冬天吧。所以在老城，冬天只是季节概念上的一段时间。

和北方比起来，这是老城最让我留恋的原因。在北方，秋天刚刚凉爽舒适了几天，还没有来得及充分体验，就变成了寒风刺骨，雪天冰地。在漫长的时间里，只有寒冷一种感觉。而在老城，几乎天天是凉爽舒适，可以尽情地挥霍享受。

惟一负面的记忆，是夏秋之交台风比较集中。但因为老城的位置好，影响不大。而且时间也不长，真正让人糟心的日子，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十天。这倒更像一种事前的提示，给你一个参照，让你可以更加鲜明地体会接下来的几个月的风和日暖。

说老城四季如夏，一方面是因为气温不是很低，再就是一年四季时新瓜果不断。天气又这样凉爽，“候鸟”大多在这时来老城入住，旅游活动也热闹起来。对于工程呢，秋季是最佳的施工阶段。所以，无论是生产、生活、休闲各个方面，秋季都是老城最好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