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街

香街

这是我记忆中的一条街道，一个很新鲜的记忆。大约六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老城，遛弯时走过这里。

街道长约300米，宽近30米。双向六车道，中间有2米多宽的绿色隔离带。两边是非机动车道和人行道，很现代化。但行人和车辆都很少。一拐进街道，给我的第一视觉印象就是宽阔、整洁、清静。

走了一会，闻到一种淡淡的清香，像女子身上的香水味。其实我一拐进街道时就闻到了这种香味，只是没有在意。我不知道这种香味来自哪里，我是个不太会赏花的人，所以闻到这样的香味，首先想到的是女子。因为我平时只有在和女子擦肩而过的时候，闻到过类似的香味。

但这里的香味又不同。女子身上的香味，有些浓烈，让人心里有反应，而且瞬间就消失。这里的香味则绵长持久，淡雅柔和，又飘忽不定，无论你怎样站立转身行走，都能闻到，像是包围着你。我往路的两边看，才注意到，原来两侧都是花树。花树不是很高，花朵也不大，花色也不浓艳，只有黄、白、粉几种，和树叶相参差，满树都是，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真是花香不在花色鲜。整个一条街，被这样的花树夹着，可不就满街花香了？

这样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凤蝶飞舞，鸟雀清唱。

我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两个词汇：花廊，香街。哪个更合适呢，我一时也难以定夺。就学着古人的推敲，在望闻之间切换着感官注意力。

平时，这里一定也是车来人往的，现在因为是早晨才这样清净。除了偶尔有车经过，只有少数晨练的人在路上行走或跑步。所以，我可以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慢慢地听，慢慢地想。再加上一项，是慢慢地闻。

我好奇地凑近了一棵花树，鼻子对着几朵小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立刻，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这是花香刺激的结果，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花香如此强烈的刺激。以前听说，有人对花香花粉过敏，不敢太靠近有香味的花，我还不信。鸟语花香是世间最美好的声音和气味，怎么会对人有妨碍呢，现在知道了，对花香过敏可以有。此外我还明白了什么叫“可以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是一条新修的街道。新建的环岛高铁线路经过这里，在这设立了一个高铁站。这是站前的一段街道，就叫“站前路”。在路的南端倒是有几棵高大的木棉树，上面的花火红火红的，十分醒目。这几棵木棉树像是这条街的领导者，是站前路两边两排花树的队长。

从站前路南端向西拐，再走100多米，就是高铁站了。车站不大，但建得很有气象，近百米长的候车室，曲顶式造型。前面是一万多平米的广场，能容纳上万人。广场上有几排花坛和树木，两边是宽阔的停车场。停车场里的车位都是以绿色隔离带分开的。但是人很少，整个站场显得宽阔宁静。

其实我坐动车，进站出站也有几次经过这条街道，只是因为匆忙，又是打车，无暇顾及站前路的花色花香。是早晨遛弯走到高铁站，才仔细打量了它的眉眼身段，揣摩了它的性情。

在修建高铁站之前，这里是一片草甸子，只有一个小村落，叫玉楼村。广阔的草甸上矮树丛生高草蓬勃，草木错杂，间有水洼，是鸟儿们的乐园，也是放牧的好场所。养牛的农户只要在早晨把牛群赶进草甸，就不用管了，到晚上再赶回去就是。这里的小黄牛可是很有名气的菜牛。现在一个转身，草甸的一隅变成了一个华丽的公共场所。

高铁站只是占了草甸的一个小边，草甸也并不是无边无际。站在广场的西边向远处望，尽头是一带矮山，像一道屏障守护着草甸。草甸像一个绿色的首饰盒，高铁线就是放在盒中的一条项链，高铁站就是一个闪光的挂件。

香街的花树有个特点，一年四季花开不败。我原以为这里的花是总开着的，就近观察才发现，花和叶也有生有落。一棵树上，有花蕾、小花、盛花、枯花甚至果实。树叶也一样，一根枝上有芽孢、嫩叶、大叶、黄叶，可谓几代同堂。这正说明海南一年四季树木常绿花开不败的道理，其实不是不落花不落叶，而是不停地在新陈代谢着。就像北方的常青树，并不是不落叶，而是落叶即生。

花树的种类不多，有夹竹桃、榕树等，还有一两种我叫不出名字。有人说，夹竹桃的花叶气味有毒，但我想，即使有毒，也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吧，不然园林人不会把它们种植在这里。所以我倒想鼓励对花香过敏的人，勇敢地到这里走一走，也许就能锻炼自己不再对花香过敏了。

我隔三岔五地就要来这里一趟。早晨来到这里，一边散步，一边闻着花香，看着草木，听着鸟语，真的很惬意。广阔的草甸子上，有了高铁站这样一个点缀，相映相衬，显得更有新的灵气。我坐在站前广场的木凳上，想，这里如果用一个字来描绘，是美；如果用两个字来描绘，是宁静；如果用三个字来描绘，就是美加静。

六年后我再次来到这里，发现又有了新的变化。站前路的两边正在盖新楼，据说一边是某企业的办公小区，一边是某行政部门的办公小区。为了盖楼，路边的花树难免要被破坏，花廊变得残缺不全。走进街道，花香偶尔还有，但是不持续了。站前广场还是很静，但是已经不像我记忆中的干净整洁，花坛有些破旧，地面有些破损，有的地方还长出了杂草。

高铁站和高铁线似乎并没有对草甸形成破坏，四周还是蓬勃的草木和绿色。眼下的站前路还有香街的影子，两边的办公楼看着也不别扭。其实香街也是人为制造的，毁掉了似乎也算不上是破坏了生态环境。不过，我看着这条不完整的花郎，还是有一种凭吊的情绪从心里升起来。也说不清是为了十年前荒芜的草甸子，还是为了六年前夹路的花树。从两个小区的需要和发展趋势看，香街是不可能完全恢复了。这片草甸，这个高铁站，这条香街，让我不停地想着自然社会，社会自然；发展保护，保护发展的关系。草甸子是天然的，香街是人工的，天然的必须保护，人工的却可以建而又毁，毁而再建。最近常在电视中听到一句公益广告词：在发展中保护，在保护中发展，说得真好。可是，究竟怎样才能实现在发展中保护，在保护中发展呢？发展了还能保护，保护了还能发展吗？

也许有人会用相对论来教育我，其实我懂，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任何事情都做不到百分之百。我不反对发展，更不反对保护。取大舍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