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冬季,我也想看到花丛中的那只蝴蝶;即便黑夜,我也期盼看到天空的月亮……可是,蝴蝶飞来飞去,总不向我飞来,更无停下来的感觉。月亮明晃晃的悬在头顶……太高、太遥远了,以至我不明白,这光亮是为谁而照,包括我吗?
……伸手关了灯,周围立刻黑作一团。
孤独,是最忠诚可靠的朋友。
我怕什么,它来什么……黑,总是包围着我,紧跟着我……甩是甩不开,逃也逃不脱。心理压抑着,无人知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武断关灯了。我睁大眼睛看着周围,黑暗中,我的眼前是一幕幕往事,一张张面孔,且人头攒动。此时,闪烁的脑海中,一点也不黑,恍若白昼,他们就在眼前,各自发生着很多很多精彩的事情……
经常,我失眠睡不着,会把枕头压在胸口睡觉。这倒是个不错的土办法,很快就能入睡。
今夜,我对着枕头说:你是谁?为啥离我这么近?憨厚的枕头热热的……我问:这是我的温度吗?明明是你热乎乎的,怎么会是我给你的热呢?你不但离得我这么近,还听得到我的心跳……我感觉你有男人的汗味,我贴近鼻子闻闻,嗯嗯,不会错,应该是我的,因为,这里只有我自己。
我感到枕头在一蹦一蹦地跳动,唉,根本就是枕头下我的心在跳动……可是,我就感动了,心里暖暖的。因为,我不再孤独……
原来,老天并不吝啬,很奢侈的……它已经给了我最珍贵的东西:黑夜、枕头、孤独、零零散散复活的老照片。还有,还有无尽的心酸,我满载而卧。
遗憾的是,面前的照片有点模糊,模糊到若云似雾……也好,正如1984年晚秋,我大二,在山西榆次火车站铁道旁水粉写生时,夕阳西下,那片矮矮的小树林中,清水溪流,光影斑驳,远远的,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收拾起了书本,抱在胸前,甩了甩长发,身影也是一晃而逝,蝴蝶般翩翩飞舞着模糊了我的视线。
后来,我独自去过无数次,还踏入矮树林的深处,甚至就坐在那位不知名姓姑娘坐过的地方,甚至,我这艺术生,也装模作样地看书学起了英语,可笑不?一个单词都没记住……直到毕业,天呢,白色连衣裙,从此再无踪影!
今夜,眼前好不容易出现了那只蝴蝶般的影子,尽管短暂到虚幻,必定再现了。倏然,我沸腾了情绪,激活了记忆,一骨碌翻身,对着熙熙攘攘却又寂静如水的黑夜作揖跪拜,于是,我就走失的羔羊见到亲人般泪流纵横,以至嚎啕着将头戳地,任由浑身哆嗦,声音沙哑。
……无数个黑夜,就这样隆隆而逝。尽管大脑中C盘已满,却从不敢自己下手格式化,生怕损坏了显卡驱动,文件包内再无存储显示。而年轮的直径,不知不觉,一轮一轮增大,尤其知天命之后,嗖的一闪:一个甲子!好感慨啊,老邵我一天都没好活过,整天只知道一凿子一凿子雕刻牌匾,除了干活,还是不停地低头干活,我一个学艺术的,从来没时间去风景名胜写生,没时间旅游,几乎都没认真坐下来吃过顿像样的饭,更不用说像单位里的同龄人,整天醉生梦死,甚至吃喝嫖赌,我连打扑克下象棋都不曾没玩儿过,一次都没有。如今,头发已脱落,牙齿拔的所剩无几,如沼泽地残喘的残兵败将,我,还有何资本,回忆当年的记忆,或是斗胆追寻未来的美好呢?我一声长叹,万千感慨呀……
黑暗中,我深深吸了口气,静静地憋住,继续闭目养我的疯神癫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