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笔字的大小,单就尺寸来说,从古至今无绝对尺寸规定,仅是一代一代人从小临习古字帖时,老师们口口相传:一寸以内为小楷,寸半至二寸为中楷,二寸以上、不足一尺,为大楷。
古人,把“单字”在一尺以上,或二至三尺之间的,笼统称为大字,把一丈以上的大字,又称为“巨字”。而在一般日常交流中,则把一尺及至一丈的大字,统称为“榜书大字”。
而能够被称得上“榜书”的大字,其特征必须具备浑厚,凝重,气势逼人,如高山劈面,有“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重若崩云,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
大家知道,牌匾,是在露天建筑物的高空处悬挂起来,让人在几丈或几十丈的远处观看的。因此,牌匾榜书题字,必须“笔笔见功、处处精到”!既要有书家个人风貌,又要让百姓认得,还必须利于雕刻制作。这几点,不可小视!
一般人以为,榜书,无非尺寸大了一点而已,其实不然!就如举重,举120公斤可以,150公斤可以,180公斤也可以,180.2公斤仍可以,180.3公斤败了。就是这0.1,一下也不行,半下子也不行,功夫就在此,高下就在此!真是:射箭的再加远一寸不行,唱歌的再提高半音不能。所以,它真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事!
写小楷,用的是指力。大楷,用的是腕力。一尺榜书,用的是肘力和臂力。一米榜书,用的是肘力、臂力和腰力。一米五以上,需加脚力!而且,随着用力的不同,行笔的缓急不同,其用笔与写小字截然不同,不能用写小字的手法去“放大”着写榜书。况且,大笔饱蘸浓墨后的重量,也绝非筷子般粗的小笔可比。除了笔墨本身重量,再加上用力提按逆行,好比开车踩住刹车加油门……
单就用力而言,可想而知。还不用说其间“方笔”转“圆笔”,“中锋”转“侧锋”,时时刻刻,既要注意“结构”,还要小心“点划”。写三个榜书大字,出一身汗水,绝对不亚于使劲费力装卸了一车煤。
再者说,也不是简单的说字写的越大越好,写大了就是榜书。电视上,曾有人在场面宏大的篮球场铺满纸,在那么大的画面上“拖着”墩布边走边划出一溜一溜的墨道道,最终连接成一个什么字,这,根本就不叫写,也不叫大字,更不能叫榜书,仅仅是个娱乐的大笑话。再比如,在楼顶上挂一幅十米高的儿童巨照,画面再大,他也是个“娃娃”,而相比退休证上的“一寸相片”,再小,里边却是位六十岁的老人!
老人,不是平白无故就老了,它是经历了岁月的磨痕,一点一点熬老的。即便无意间“哎嗨”咳嗽一下,想想会是什么声响?那绝对是浑厚的膛音!而小娃娃使劲儿撑着嗓子,模仿老人咳嗽一下,又会是什么声音?这个道理不言而喻。
换句话说,榜书:它是黄河奔涌,不是涓涓细流!它是泰山巍峨,不是微缩盆景!它是挥臂出拳头,不是婉转兰花指!它是大力士,不是病弱者!它是雄鹰横空展翅,不是小鸡啄米!它是痛心疾首嚎啕大哭,不是小声抽泣!
因此,榜书就是榜书。它必须具备深厚的楷书功底,行书的笔意,草书的神韵与灵动。书家一旦进入书写创作,及指令几十年蕴藏在内的功夫,共振起所有的神经与肌肉,调动所学中医学的虚实表里,对立中求统一,运用武术的内功蓄力与迅疾三招连发,融入音乐的高低强弱轻重缓急,把握美术的块面体积感与空间感。
榜书创作,必须能驾驭了大的结构与体态,并且,还得有充沛的握大笔气力。
榜书,不是谁也能写得了!
每每题写,具体还要看它是用在什么环境。是大山之中的摩崖上?是平野的石碑楼上?是殿堂的门楼上?还要了解是什么内容,什么寓意,什么典故,是在什么情况下使用,才能决定用什么字体,什么笔法,什么气势。腹中几度翻滚,反复推敲:是颜味?是赵味?是魏碑味?是楷榜?隶榜?还是行榜?而且还要考虑,题写完仅仅是去装裱用?还是要制作铜字?或是木匾雕刻用?或者,是现代广告电脑喷绘?
其用处要求不一,当然写法不同。
不管怎么说,榜书是大字,观者必须在几丈远以外观看,尤其在风景名胜区,观者甚至是在几里以外“遥望”。试想:字在高处,人是“仰望”它,那么我们书写时就得考虑到这一点,必须有意写成“头大身小”,时刻要提醒自己,牌匾悬挂的越高,就越要有意安排它的非正常比例,等到悬挂起来让人“仰望”时,才能看的“正好”,才能符合“人体视觉比例”。
三十年前,五台山“五爷庙”牌匾题字,我用的是魏碑加黄庭坚笔意。“蒙山圣境”,我用的是魏碑加赵孟頫行书笔法。“傅山祠堂”,是傅山笔法加太极拳法。“绵山风光”,用的是颜体加柳体加音乐节奏。“养心斋”,用的是柳公权的间架结构加中医八纲辨证法。
……榜书大字,写好,太难太难。
历代书家千千万,面对榜书,几乎望而却步。
我,愿为之灿烂!
2024.10.25 邵学军于北京仰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