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震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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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震宇
雨在上空静止着
清晨，潮湿的面孔
都是没有完全睡醒的样子
雨在城市的上空预言般静止着
站牌像一个巫师站在我身旁
我被他的一个数字的咒语
装进一辆红色公共汽车
那里面挤满了，一路的灵魂
车朝阴云密布的方向
吃力地走走停停
雨，黑暗地悬在建筑的头顶上
一排排房子穿戴制服，站立整齐
并且都敞开着他们的口袋
此时，乌云已长满雨的绒毛
我看见了两道闪电
像我沙发上的那只蓝猫
露出的两颗犬齿
我的名字
你在呼叫我的名字，而不是我
你找我，其实在找三个汉字
我们彼此交换的只有名字
可没这三个声音，我又能在哪里
我的名字就像一个咒语
听见了它，我会激动，紧张
仿佛被喊出它的那个人控制了
身体的一部分归了那个人
所以，你的嗓音再轻一些
像鱼在河里吐出三个水泡一样
已经说过了，就破灭了
念我的名字，要一字一顿
让你渴望的心声，进入
我寂静良久的内心
空转的唱片
一个个音符结束了振荡
最后的和谐，是静默
唱针已经走出螺旋的迷宫
我们也走出了一首歌
困住我们的感动
而忧伤的余音难以放下
正如难以放下的往日
没人愿意去关掉唱机的开关
我们是在回想当中偷懒
这样一动不动，不是心如止水
一块石头终于沉到了河底
弦乐的美留在涟漪的皱纹里
大圆套小圆，小圆套更小的圆
小圆撑大了大圆的空心
鬼影
我们都害怕，心中有鬼的人
害怕他身后斜躺着的黑影
与他交谈，我时而看他面孔
时而看一眼他后面的影子
我害怕那个鬼忽然站立起来
忽然给我，露出他的鬼脸
太阳照在头顶，照不进心里
那里面有他粘稠的黑墨汁
我仿佛在对着一个山洞讲话
他的应答，却是我的回声
我盼望着快一点结束谈话
把他的甜言蜜语，全当鬼话
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我发现自己脚下也有个鬼影
做梦笔记
我曾经习惯，断断续续
把每一个梦记录下来
它们看起来前言不搭后语
冒着省略号的气泡
一开始叙述的是第一人称我
像一只钻进路灯的蛾子
后来飞出来的，是只蝴蝶
我变成你，你在说什么
你的裙子被溅上了泥水
我却陷在叙述里，迈不动腿
前夜的梦无法到达你那里
我使劲让自己醒来
后来怎样了，语焉不详
是不是在梦中，也很难说
翻翻那些泛黄的纸张
早没了潮湿的忧伤
吸烟有害健康
他嫌空气淡而无味
嫌这样的日子平静无澜——
连一场病都没有生过
干坐着，像一支白天的蜡
他接受了递过来的第一根烟
让健康，见它的鬼去吧！
点上浓香型的毒，燃烧吧
这透明，无辜的空气
当他猛吸这一口烟时
烫到了咽喉，烫到了心肺
恶心咳嗽，他吐口水的样子
仿佛吐掉了他嘴里的蜡
而烟雾，依然缭绕着
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依然像一个飘浮的人影
像他出了窍的灵魂
死去活来
如果我能从坟墓里苏醒
要找的，不是杀我的凶手
我早已原谅了所有的冤家
他们恨我的理由，无可辩解
如果我死去，又活了过来
第一个要找的是我最爱的人
他会被厚重的梦魇压住
会被我的爱，吓得浑身是汗
所以，我谁都不能去找
命中注定了是个孤魂野鬼
如果我已经死了很久很久
没人再给我上坟，没人骂我
即使我可以重新活过来
还能是一个有意义的人吗
晨归
我已经干完了
夜晚，黑色的工作
也收拾好了
星星的零件，月亮的车刀
把两只油腻的脏手
冲洗得像清晨一样白
我以我疲惫的面孔
迎接着，清晨
精神饱满的人们
环卫工已把城市打扫干净
而我仿佛是他们遗漏的
最后一片梧桐落叶
树木和房屋，高大
比黄昏时清晰
一副还没被打扰的样子
我也不敢打扰这时光
家门口的一瓶牛奶
我轻轻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