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上鸟喳喳

桂花树上鸟喳喳

那几日，我住在了南方。住在了一个绿树成荫的院子里。那些楼群错落而盖，不像城市里常见的那种密不透气的感觉。在这种别墅式的院落里，生长着一排排的桂花树。树周围有一片片绿绿的草坪作陪衬，同样生长着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花草。红黄蓝白，各色各样，很是让人悦目爽心。

站在院子里，满树翠绿，浓浓的香气，真让人想多做几个深呼吸。

我住在三层，那些桂花树，正好树梢就顶在了窗外。香气可以从窗缝里挤进来。这是四月的南方。窗子不打开不足于让人感觉舒服的季节。

在北方，在我的家里，只有那棵橡皮树一如既往地泛着苍白般的绿。绿得令人忘记了它的存在。我是个对植物一窍不通的人。小时候在农村，也是北方的农村。大了在城市，还是北方的城市。北方的四月，野外依然寸草不生，满目苍凉。给人一种惨不忍睹的感觉。

在南方，这种不分季节的绿树成荫的景致，总是让我留恋。可作为一个匆匆过客，白天总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在房间里多呆，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夜宿客。根本感受不到南方清晨里的宁静与悠然，更没有享受过这种静听小鸟清晨叫醒的景致。

突然想起来，我们是说好不早起床，约定要睡到自然醒的。

可是，越是这样，越是醒得比平时还早呢。揉揉眼，看看表，才五点多钟。可分明是自己醒了。是被窗外一阵叽叽喳喳的小鸟鸣叫声给叫醒的。转过身来再听，这种叽叽喳喳的叫声，不是单一的小鸟在叫，而是许许多多的小鸟在叫，它们在进行着合唱般的鸣叫。这种叫法儿，让人不觉得心烦，甚至有点儿喜欢。本想继续入睡的，索性就不去睡了，就想静听这鸟们欢快的叽喳声。这种声音清朗而动听。在北方，只有夜幕中的蟋蟀声，秋天里的蝉鸣声，还有街巷里令人讨厌的狗吠声。而此刻的小鸟们的鸣叫，叫得令人爱恋，令人心动，让人感怀，感觉到它的美妙。

推开窗子。那些桂树的枝梢就顶在了窗外。树枝很密，叶很浓。树枝上那些早起的小鸟，一点儿也没有被我的举动惊扰，在继续它们的合鸣。只是，声音更大，更清脆，更响亮。其实，此时的窗外还沉浸在暮色之中。可能，它们入夜时就飞落至这些树枝上，经历一个夜晚的休整，现在正精力充沛地开始欢唱了。一开始叫声还有些微弱，甚至有些稀落。鸣叫声由低缓而紧促，由单声而合鸣，抑扬顿挫，此起彼伏，有序幕，有高潮，有慢板，有快板，行云流水，欢快而清朗。真似你方唱罢我登场，恰如一支清晨合奏曲。

我一下子羡慕起南方的清晨了。

一个人，在这样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环境中生活，心情怎能不好呢。这种身临其境，陶醉其中的优美，是一种无法言传的舒畅。也许，南方人听得麻木了？听得习以为常了？

我突然就想到楼下，亲临这难觅的场景。

院子很大。是别墅式的建筑格局，房子错落有致，楼层并不高，只有五层，又多是复式结构。院子阡陌交通，显得格外开阔，站在院子里，感觉拥有足够的行走空间。绕行碎石铺成的曲径小道，靠近枝繁而叶茂的桂花树，香气扑鼻，清香诱人。再加上这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真是感觉置身于享乐世界之中了。蓦然就想，在这样的地方，住上它一年两年，以至终老这里，该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呀。这样的环境，真是宜居之地。住在这样舒适之地，自然而居，宁静而活，何其快乐啊！

我从农村来，在农村长大，但从小不怎么爱劳作，偏喜欢享受这种静中有声，声中可静的幽雅。伸手可触摸那些垂下的树枝，到处是撩人心扉般的香气，清新之气，清爽之气。用手拿起一个枝蔓，枝梢竟缀满了沉甸甸的桂花籽。用鼻子去嗅它们的气息，却是那种似有非无的淡然之气。不浓烈，却无处不在的那种沁人心脾般的气息。

那些小鸟们，在高高的枝头，叫着闹着，不管不顾我的出现和存在，自由自在地为这宁静的清晨歌唱。它们也许觉得我不是坏人吧，知道我不会无端侵扰它们，也许误以为我就是这院子里的主人，是它们永久的听众和看客。

院子里，晨练的人们开始在树下晨练了。他们在小鸟的伴奏下起舞弄剑。我起得比他们迟，暮色刚刚褪去，晨霞在空中游动。晨风轻拂，似凉又暖。有行人在院子里走动。小鸟在欢唱的同时，也在独享这清晨的宁静。在这样的清晨里，它们是主角儿，树枝树梢是它们的舞台。清晨的这段时间，是属于它们的时间，这树枝树梢间，是它们独有的领地。

有一棵树上，挂着两只鸟笼子。那里面有几只画眉或者鹦鹉，它们同样加入到这清晨小鸟欢唱的行列里。与飞落在树枝间的那些飞鸟野鸟一起合奏。我知道，这些笼中小鸟，受着主人的恩宠，但它们属于某一户人家的私有之物，置身笼中，没有自由，那些树梢上的小鸟，没有主人，它们可以自由飞翔，今天和明天，它们可以飞落休憩到不同的树上，可以有所选择。但它们经风淋雨，承载着诸多不确定的灾难。它们经受的磨难要比这些尊贵的家鸟们多得多。人与鸟们，都想得到尊宠，都想拥有自由。可是，这是两难的选择。选择自由，就必将失去宠爱。选择被宠爱，就得承受约束，失去自由。

太阳升起来了，小鸟们渐次飞散了。那笼子里的鸟也被主人收回家中。一切就像不曾发生一样。我也上楼回去。

这清晨的乐趣到此为止了。我突然开始盼望第二天清晨了。

第二天清晨，南方的清晨。窗外的雨下得很大。小鸟们竟在雨幕里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它们似乎不怕雨淋，雨对它们歌唱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只是，在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多了雨打树叶的声音。风声，雨声，鸟鸣声，多声部合奏，真是美妙极了，我多想也弄出一些声响来跟这窗外的鸟儿们来一个共鸣呢。突然就觉得，这雨天的清晨，依然是属于小鸟的世界。鸟儿们的世界其实比人的世界更大更广，就像鸟们可以比人飞得更高更远一样。想一想，再过几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它们依然会在这里歌唱，而那个充满仰慕的听众，他却要走了。他只是这里一位匆匆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南方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夜雨下，清晨却又阳光明媚。每到清晨，无论阴晴，小鸟们会如约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鸣叫。而这种动听的鸟鸣声，成了我在南方清晨里最乐意聆听到的美妙声乐。

我在南方感受了这独有的鸟鸣世界的清晨。它让我享受了一种满足，一种被自然之物激活心绪的感觉，一种被无名幸福浸泡的感觉。我喜欢和留恋这种充满爱恋和满足的享受。我知道，等我回到北方，我就感受不到这南方独有的气息了。

这香气，这宁静，这鸟鸣，或将成为我一份挥之不去的永恒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