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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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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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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徐州

路过徐州

 

那次去杭州,是坐大巴去的,车开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车还在市区街道内穿行,我就迫不急待地给远在徐州的儿子发了信息。我告诉儿子:我要去杭州,要路过徐州。过了一个多小时,我看到手机上还没有出现他的信息,就又追加一条说,我路过徐州的时间大致是在晚上十一点钟左右。

车到河南境内的时候,儿子才回了信息,他说,知道了!

一句“知道了”,回答的再简单不过。这多少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一下子有点儿小小的失望。心里想,这孩子,怎么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呢。于是在心里自我安慰说,儿子一定在忙着,或者去了阅览室学习,或者在吃晚饭,儿子这个时间一般是在吃晚饭呢。

因为是高速,车行的速度很快。我的位置是在车的尾部,看不到前方的任何路标。透过车窗,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山野,村庄,树木,那些沿路的指示标牌,我几乎是看不到的。很快,大巴开始在夜色中穿行了。于是,我只看到车窗外夜的黑色,思绪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徐州的儿子。

当初,儿子的高考成绩高出重点线二十多分,却因为报志愿的因素,未能如所愿。那一年,省里出台过一个政策,凡达重点线的考生,如第一志愿不能录取的,可以在本省的“老八所院校”中重新补报一次志愿。但儿子坚决不肯上本省的大学。后来,几经波折,儿子选择了中国矿业大学。补报矿大之前,我们先行去了一趟徐州。想不到,那一天,天公不作美,我们走出火车站的时候,徐州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暴雨。我们冒雨打车去了矿大南湖校区。本以为雨一会儿就会停下来,没想到雨竟一个劲儿地下个不停。我们没有雨伞,又不能及时找到躲雨的地方,我和儿子手牵着手,在矿大陌生而空旷的校园里穿行,雨流如注,狂风大作,父子俩一下子浑身湿透,如落汤鸡一般,好容易找到一处可以躲雨的教学楼,我们只能躲避在教学楼的台阶上,父子俩相互拥抱着,无奈地看着漫天的雨幕哗啦啦地往下泼。校园的绿树垂柳压弯了树身,百合、香樟折断了枝,地上的草坪里全是雨水,一条条校园小路成了雨水横流的河床。我们何曾见过这么大的雨呀,这场不期而遇的暴雨让我们父子俩寸步难行,固步自封于这个空旷的大学校园里,让我们一下子感觉到了一种不能承受之重。

人生总在向着不同方向,不可预测的方向行走。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千条百条,一如那阡陌交通,又如那穿梭纷乱的人生洪流,让你无法辨清此次选择的正确与否。抉择,往往成为一个人贯穿一生的最严峻的课题。而眼前,我们成了一对无助的父子,内心的无奈,被巨大的焦虑和失望所挤压。对儿子而言,这该是他人生的一次最重要的转折。如果我们选择这里,意味着儿子的中学时代的结束,如果我们放弃选择,意味着他的中学时代仍将延续下去。人有时候可以辨清自己所处的位置,但很难对下一步所走的路做出及时而准确的甄别。现在,到了我和儿子来选择他未来的人生走向了。可我们的选择外加了一些遗憾,一些无可名状的沉重与失落。

好在,最终,我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儿子被中国矿业大学录取。

上大学以后,儿子很少往家里打电话,我曾对他说,你可以一星期打一次电话。儿子说行。但一个星期过去了,儿子还是没有把电话打过来。这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给他打过去。他要么是在食堂,要么是在教室,要么是在宿舍。儿子总是那么地忙着,忙着考试,忙着他在“学生部”的一些事情。儿子是一个集体观念很强的人,这让我深感欣慰。欣慰之余,我常常告诫儿子,他的目标是考研,而不是别的,他总是淡然地一笑说,知道。
 那一晚,我的睡意全无。我一直在等候,等候儿子信息的出现。半躺在卧铺上,左右翻身,或者干脆坐起来,我孩子般地在等待。但儿子没有能让我满足。他没有再发给我信息,一次都没有。

我一直不断地拉开车窗上的布帘,尽可能地看着一闪而过的亮光,企图看到外面的指路牌。可能因为车中途停了几次,还是我原来的估计不怎么准确,后来才晓得,当路过徐州的时候,已经是夜间凌晨一点钟了。我就想,儿子可能已经入睡了吧。我想给儿子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到了徐州地界上,但我又不忍去打搅可能已经入睡的儿子,却又企盼着儿子突然能打电话过来。就这样陷入一种思念与等待的漩涡里,想象着儿子应该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一个信息,问问他的父亲,车行到哪儿,可是没有,一直没有。

车过徐州,也就是一闪而过而已。

我想起我在外地上学的时候,父亲从老家来看我的情景,当时好像因为雨天路阻,父亲背着重重的东西转道来看我。本来是五、六个小时的车程,据说他翻山越岭,步行走了整整两天。可我记得当时看到疲惫的父亲时,并没有多少的激动,相反倒觉得他没有必要这么费力地来看我。现在想来,我那时真是不理解父亲的用心。

所谓父子,就意味着,两个人的前世今生,有着一种牵扯不断的联系。就像当年父亲非要跋山涉水来看我一样,如今,当我路过儿子所在的城市的时候,作为一个父亲,一个还不算老的父亲,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父亲,却是希望自己在路过的时候,自己的儿子能想到自己的父亲正在路过,仅此而已。

车在高速路上行驶,车不会停下来,所谓路过,那只是一种相对的近距离接触而已,甚至是一种近距离的一闪而过。父与子,两个人,一个在大学校园里,一个在高速行进的路上。相距最近时,父子相互牵挂,想互想着,仅此而已。

车窗外亮了,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早晨六点钟了,看看手机,依然没有儿子的信息。此时,他也许正在睡梦中,我所处的位置,已经离开江苏,到了浙江境内了。一次近距离 “父子对话”的机会,被儿子给忽略了。但在心里,我没有责备他,我宁愿相信儿子在睡梦中微笑呢。他快二十岁了,快满二十岁的儿子,在父亲心中,他依然是一个孩子,就像当初,我的父亲来看我。那时,我也是这个年龄,正是儿子现在的年龄。

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思,恐怕只有自己当了父亲时才体会最深,最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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