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鹤
母亲出生在邹城市西南十几里津浦线西侧的梁岗村,姥爷是那一带有名的护村护民保长。母亲虽然是老大,毕竟是个女孩子,姥爷又传统,没有让母亲上学,可母亲跟着姥爷耳濡目染地懂得了好多持家知识,更是一位善动脑子的人,这为她后来执掌几十人的大家庭积累了丰富经验。
1938年日本侵略者沿津浦路大举南侵,1月5日(农历丑牛年腊月初四)占领邹县(现为邹城市)。姥爷从各方面得到消息,知道日本人的残暴,母亲知道后就带着左邻右舍的姐姐妹妹在村南一里的大河北岸挖了许多洞,等日本人来村的时候,母亲带着小姨拿着吃喝躲进洞里,村里其他的女孩子也都躲进各自的洞里,才躲过日本人的祸害。
我小时候常听母亲口耳相授颜回高尚品德的故事,母亲不知道讲是谁但她知道用这个故事教育我做人,外财不发命穷人。还记得我小时候的冬天夜晚,母亲在煤油灯下做着针线,给躺在被窝里我心平气和地说,要我长大自己挣钱养家,不要偷盗,还给我讲“拿得起,放得下,想得开”,我记住了。虽然她不知道故事主人公讲的是谁。
我长大了,也正是母亲的聪明智慧,让我懂得了许多,特别是关于年的知识。因为,每年的春节在我老家是有很多禁忌的:要三十中午贴对子(春联);年初一这天不可以动刀;不可以从井里打水等等,该是为一年的忙碌找一些借词休息罢了,反正初一这天除了吃喝就是东家西家的拜年,活是不干的。
年初一这天不能去井里打水,要让水神井神休息一天,所有用水都是三十晚上准备好,连初一早上做饭的水都是三十晚上填好锅。虽然初一早饭用的锅碗都不刷,母亲喜欢干净,午饭时总要涮一涮,家里人多,再加上家里可以储水的坛坛罐罐少,这样到初一下午储水就不够用,晚饭怎么办?母亲给我们出了主意,等到了午后就能去井里打水,只是从井里把水提上来不要放在井台上,直接提回家就是没占地,是很干净的,就这样,我们遵循祖训又不影响过年人多用水。现在都用上了自来水,不用怕用水犯忌讳,如果母亲健在或是母亲在天之灵有知,定会高兴的不得了。
那些年,没有天气预报,都是谚语看天气或是春节通过动物表现预知一年的收成。像在我们老家,看到峄山出云“峄山戴帽狗吃草,这场大雨跑不了”之类,每到年就用难能可贵的水饺(包子)喂猪来知未来一年收成。做法是,大年初一早饭后把吃剩的水饺拿两个,其中一个用锅灰全染黑,同时扔给猪,如果猪先吃白的,就说明新的一年收成好,否则庄稼收成孬。你想猪也知道好孬,它一定是先吃白的。也不尽然,在我记忆里还真有先吃过黑的的,当然那年的庄稼欠收,该是一种天然的巧合。不过,母亲看过之后,第二年就不在同时扔而是先仍白的后仍黑的,猪当然先吃白的了,这是母亲的愿望。还有一件事,母亲给我们讲和年有关的天气预见:1鸡2犬3豕4羊5牛6马7人8谷。是说,年初一到年初八这八天是阳光明媚,一年里家里就会人丁兴旺、动物肥美、牛马健壮、五谷丰登,假如哪一天是阴天看不到阳光相对应的动物或是植物就会欠收。
七十年代初的一年,家里实在是慌得很,没钱买也买不到过年的东西,眼看到了年关家里十几口子四代人没得鱼肉怎么行呢?母亲的信息还是挺灵的,她知道集上不让卖可以去湖里买。她就让大哥去微山湖边背鱼(不敢说买),大哥就联合了两个年龄差不多,过了腊八趁着还没有下大雪,吃过午饭带了些干粮出发,一下午半晚上凌晨三四点钟到了湖边,一人买了十几斤鱼往回赶,远路无轻载,天黑十分才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也就在这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二十多公分厚,母亲早起一边扫着雪一边念叨:老天啊,幸好我的大孩子把鱼背回了家,不然这一大家子人怎么过年呢,或是把孩子搁在雪窝里,连年都过不好啦。那年,我们家的酥菜里有了鱼腥味,就连来我家走亲戚的都高兴的不得了,也成了我衣兜里的炫耀,大老远的小伙伴们就闻到味了。
土地承包经营那些年,庄稼收获满满,加之人口增多,院子也就多了起来,每到年三十贴对子就成了大活,我带着几个侄子,要贴到下午三四点钟。因为我们这里有个风俗,年三十上午要去林里(祖坟)请老的(死去的老人)回家过年,去请的人回到家才可以贴对子,因为对子是门神,如果先贴了对子,那些老人就进不了家过年。还有一种习俗,贴了对子,别姓人是不能再进门了,要债的就更不能进门了,记得前些年一个单位怕要债的,腊月十七八就贴对子了。母亲看着我们过了午饭还没有贴好,给我们说:那些老人家知道年到了,说不定都在大门口等着呢,去请的一出门他们就进家了。以后过年,等请老的的出了门,就可以贴对子了。第二年,我们就是这样做的,结果午饭时间还没到就都贴好对子了,不耽误全家人一起吃饭过年。
就这样,我们家的各种春节禁忌被母亲的聪慧变通着,既让祖辈留下的口传文化不失传,又让我们这些不孝子孙受惠。如果母亲健在,她定会把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高度有机融合,欢欢乐乐过大年。
如今,我做着自己喜欢的业余爱好——码字,记忆着母亲的聪慧,也算是对母亲的在天之灵的一点安慰!
癸卯年春节黎明于旭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