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代作品3首

沙代作品3首

1，九月初二

九月初二是我最难忘的日子，

大清早，父亲出远门了。

去到远天远地的地方，

再也不肯回来，

他那么狠心，撇下我们，

撇下熟悉他的庄稼，

并让过往的风吹散了他的消息。

每年的那一天我都要过，

庄重的，或者悲伤，

只要我活着。

我就要过好那一天。

安静地回到祖宅，

打扫院落，清洗窗台及玻璃上的尘埃，

并将干枯的梧桐叶子点燃，

我们努力着

恢复他在世时的样子。

梧桐枝子上悬着一只旧风铃，

那是他帮外孙挂上去的，

此刻正发出异样的声音中，

也许有他安慰的话，

但我们已听不懂。

妹妹爱哭，她的泪水特别多，

她家木制窗棂坏了，

再也没有人来修。

泪水之后，

但愿他在西南角的某个地方，

依旧种他的地，却不要往常那么辛苦。

还勤俭持家，却不要再为难自己。

那时，大家会原谅他对我们的舍弃，

原谅他该换掉原来的名姓，

并由一群不是我们的孩子围着。

2，母亲的哭泣

深夜，母亲在隔壁哭泣。

哭我去年老去的父亲。她是睡着哭的，

她感触不到自己，那微弱的抽泣声，

像苍白的爱情沾满了灰尘。

也许，逝者回到了小屋。

洁净的地面正有脚步轻落。

假如人类没有神的依靠，仅凭自己，

那我们的善良和爱又该如何解释。

风碰响她孤独的梦，来日

我们会看到她宽慰的身躯|、整洁的脸。

然而那些被掩盖了的声音，

却在我胸中深埋下悲哀的种子。

此时，我没有权力唤醒她，

多年后，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3，中药的味道

母亲病故，葬于村南祖坟。
槐树下，与我那可怜的父亲重新生活在一起，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向他抱怨他们的儿子：
她死时，他似有一种解脱。

不能否认，我一直适应不了中药的味道，
自她病来，庭院就弥漫着植物腐烂的气息，
令人生厌，但又不得不一夜、一夜地熬制，
直到事物的本真分离出来。
虽悟不出必然的关联，但相成相克的物理系数
被我分批次地灌输到她的体内。不能否认，
医治她时，有那么一点点，我是做给乡邻看的。
因为当乳黄色的液体端到她的嘴边时，
我从未先尝尝它的凉与热，它的苦与甜。

因此我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味道，
无法感同身受。我的孩子们在一旁也注视着闭上眼，
当她颤抖着下咽时。但她已不能说话，
只能遵循她的目光，在旧松木衣柜的最底层，
翻出我们小时候的小衣服，
干净如初的小衣服，现世之中带有来世的印迹。
啊，襁褓的味道，孩子们四散着逃跑了，
但她长久地注视着。

我的怀中，她离世时的面庞是从容的，

她浑浊的目光视我如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