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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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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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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驻站内刊征文参赛作品《人间汹涌》

人间汹涌

作者:澜波


“呯”的一声,王梦馨家的防盗门被重重地摔上。摔门的不是别人,是王梦馨的妹妹王玲俐。王玲俐气冲冲地离开她姐姐王梦馨的家。要是日光能照见她脑门上升腾起的怒火,大概是熊熊燃烧的好大一团。出了电梯,凉风迎面,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敞开的风衣。近几日,气温骤降,秋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浓了。

王玲俐只顾低着头向前走,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姐姐王梦馨真是窝囊,心甘情愿做个家庭主妇就算了,在姐夫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事要不是王玲俐亲眼所见,她觉得不可置信。姐姐穿着黑色波点纹的连衣裙,修身,女人味十足。姐夫偏说她穿得一点也不好看,出门前还指着连衣裙衣袖上的装饰纽扣,非让姐姐把它们全部拆掉,嫌碍眼。姐姐连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一声不吭地就去把那条连衣裙换下来,又一声不吭地把装饰纽扣全拆掉了。刚拆掉纽扣的地方,针脚明显可见,仿佛默默地嘲笑着这个无比可笑的举动。姐姐怎么能这样呢,她怎么可以这样呢!

好不容易等到姐夫出门去了。姐姐有事打个电话给他,姐夫的口气大得只当自己是国王或者总统。姐姐的手机没有开免提,在尚算富丽的屋子里,到处填满姐夫不耐烦的声音。姐姐能忍受,像个没事人一样,表情自若。这么差的婚姻质量,还不如自己单身呢。王玲俐是实在受不了了,摔门而去。

清冷的空气让王玲俐心里舒服多了。冷不防,王玲俐差点撞进一个男人的怀里。那男人笑盈盈地站在她前面,看着王玲俐直乐。王玲俐抬头一看,是个半熟的人,同事高远,那刚要迎风喷出的话,立即被压了回去。

这人是董事长聘用的司机,平常要么给董事长开车,要么在董事长办公室隔壁待命,不常近距离接触。王玲俐早就调离了董事长秘书的职位,现在是人事部经理。

王玲俐大红色的高跟鞋微微退后一步,她的表情回到笑靥如花的职业状态,顺势还撩了撩自己的大波浪长发。好闻的茉莉花味,在周围的空气中弥漫。

高远开口问她了,低低的嗓音有种拉大提琴的味道:“从哪里来呀,走得这么急?”

“嗯,我姐姐家。”王玲俐脸上正式调成职业微笑,心里的情绪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懒得多说一个字。

“我也住这个小区,喏,我就住那幢楼。”高远指着正前方的高楼认真地对王玲俐说。王玲俐心里一动,他跟姐姐住同一幢楼,不过这时候她没心思研究这个,礼貌地跟高远说再见。

就在擦肩而过的刹那,高远侧过身来对王玲俐说:“每次见,你总是非常漂亮啊!”

就像一阵疾风吹过似的,王玲俐的心里忽起涟漪,脸都有些微红。但她假装没听见,径直走远了。

王玲俐回到自己租的酒店式公寓里,想起姐姐家的情景,余火未消,想着干脆去冲下澡冷静下。她弯下腰正准备脱掉裤子进淋浴间,可是淋浴门旁的智能马桶感应到她的存在,误会了她的动作,马桶盖立即缓缓地打开了,紧挨着的垃圾桶也是自动感应的,同时屁颠屁颠地打开了。王玲俐无奈地摇摇头,把马桶盖轻轻合上,把垃圾桶也合上。她再次弯腰,想继续刚才的动作,马桶盖和垃圾桶盖又不约而同地同时打开了。王玲俐心中愈发恼怒,感觉连马桶和垃圾桶今天都是安了心了,偏偏惹自己不高兴,不由得又想起刚才在姐姐家见到的情景,内心犹如被浇上了汽油,只需要一丁点的火星便会燃烧,便会爆炸。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要淡定,想想别的转移下注意力。这时,花洒里温热的水流出来,在她光洁的身上肆意地流淌着,忽地,高远在她的脑海里闪现。她立即抛开这个念头,暗笑自己荒唐,大概是寂寞太久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平素不算太熟的男人来。可她又意识到,刚才在和他擦肩而过时,高远那磁性的男音实实在在地撩拨了她的心。她甚至觉得,她和高远之间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王梦馨拿着抹布擦拭着酒架的木格。菱形的一格格木质酒架,实际上近乎一尘不染,王梦馨每天都会仔细地擦抹,每次擦完之后的抹布几乎还是保持着原本干干净净的模样。她将酒一瓶瓶地取出又放好,夜晚的时光常常在这样的重复劳动中慢慢消磨过去。她的丈夫张山,也就是王玲俐的姐夫,这时候也在家里,和往常一样照例捧着手机刷抖音、玩游戏,看似在家又似乎压根儿没在家。王梦馨暗自好笑,人家说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超过一丈开外,啥都说不清楚。自己的丈夫,哪怕就在一丈之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下午张山在电话那端吼她的时候,妹妹的火爆脾气上来了,怪她怎么这么窝囊。她却不以为然,不介意的事又何须恼火,但惹得妹妹特别生气,摔门走了。王梦馨知道,妹妹肯定生气,没出嫁之前的自己在娘家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惯着的,妹妹是没办法想象自己怎能忍受在她姐夫面前这么低声下气。

天鹅绒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透过落地窗户能望见远处大片空地上的灯光,星星点点地缀在夜空中。王梦馨手里捏着抹布,聚精会神地向外瞧了许久,又在窗户的反光里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的张山——他沉浸在手机的世界里。这女人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心口,更像是从遥远的往事中叹出这口气来。

天早就亮了,张山也早就出门去上班了。王梦馨和往常一样,对着镜子开始捯饬自己,昂贵的爽肤水拍打在脸上,细品着水慢慢地被肌肤吸收掉的感觉,沉睡的年轻之心如藤蔓般重新恢复生命的绿色。王梦馨轻轻地将眼霜抹在眼角周围,恨不得它有熨烫功能,把这些细纹熨平,顺便把苍白的岁月也抹平。她扫视了化妆桌上的几十支不同色号的口红,挑了一支火红色的唇釉,仿佛让一团火焰附在唇上,随时准备燃烧。

王梦馨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打算收拾屋子。她居高临下地傲然扫视了一眼,凡是张山经过的、碰过的地方,都会凌乱。永远是王梦馨先起的床,而后起床的张山是绝不会拉一下被单的,也绝不会拽平被子,床上永远是乱糟糟的。在他看来,只要在王梦馨能干的事情上多动下一下手指,都是在浪费生命。

王梦馨早已见怪不怪了,原先还忍不住稍微说道一下。自从前年,张山从建筑企业里跳槽出来开了家装修公司,一下子接了两三个不错的活赚了后,脾气便跟着赚到手的钞票一起水涨船高,根本听不进王梦馨的说道,王梦馨就不再说对张山来说没用的话了。她在张山的面前,保持着温顺又体贴的态度。张山要发脾气,她就看着、听着,不反驳,也不反抗。

仔细想想,结婚也就五六年,有时又有种错觉,漫长得像过完了一辈子。王梦馨并不想过眼下这样的日子,但目前也没有比张山更好的人出现,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出现,曾经火热的心不知不觉间就冷却了,暂时就得过且过吧。王梦馨常常在想:我爱过这个人吗?他应该也是在我心里的天平上衡量过了,当初我是很想嫁给他的。可现在才过了多久,我只剩下沮丧无比的感觉了。除了钱,他还能给我什么呢?我要的,难道就是他的钱吗?他那时对我可真好啊。王梦馨忍不住苦涩地笑了笑,这几年的婚姻生活,在回忆里慢慢浓缩成一根梗在喉咙的刺,疼得久了,肿痛的地方也变得麻木了。

王梦馨收拾完了,家里一尘不染,到处都整洁有序,她看来看去,餐桌上的鲜花已经有些枯萎了,眼里瞧着不够舒服,家里到底缺了点生机,便准备出门去买些鲜花。

偌大的衣帽间,大部分是王梦馨的衣裙,长长短短,五颜六色。张山的衣服并不多,直接挂在卧室的衣柜里,没跟王梦馨的放在一起,衣帽间可以说完全属于王梦馨。王梦馨挑了件橙色的波西米亚连衣裙,再搭一件绛紫色的针织厚款长开衫,比连衣裙略短些,正好将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下摆露出来,室外不冷。蹬进黑色细高跟的皮鞋里,王梦馨显得洋气又优雅。

张山多半中午是不回家吃饭的,王梦馨根本不用赶时间,白天的分分秒秒都由她自由支配。她缓缓地沿着人行道走着,以前五花八门乱糟糟的店面刚整顿过,广告招牌统一制作了,字体和招牌规律得只剩下同一种表情,除了店名不一样之外,别的都差不多。王梦馨早就失了一家店面接一家店面仔细看过去的兴致,记忆中的旧街面早已不复存在了,只能是单纯地往前走罢了。一路上不时地遇到一两个熟人,微微一笑,擦肩而过也就算打过招呼了。

花店隔壁是一家装修得很有情调的咖啡店,四周都是摆满了书的书架,可以边喝咖啡边挑自己喜欢的书籍来看。多数的咖啡馆都是十点才开始营业的,这家却不一样。店旁有很多办公楼,上班族们会在早晨来买杯咖啡,这家咖啡店就成为了小城里为数不多一大早就开门营业的几家咖啡店之一。王梦馨熟门熟路,轻推后门走进去,点了杯燕麦拿铁,坐在临街窗边的椅子上。她身后就有一排矮矮的书柜,随手抽了一本书放在桌上翻看起来。

秋天的阳光甚好,此时已经照到桌子的靠窗处,冒着热气的拿铁被端过来时,拿铁的香味与温润的阳光,立即融合成一种不可言说的喜悦。

暖洋洋的午后,每间朝阳的办公室里都沐着充足又暖意的阳光。王玲俐的办公室里也不例外。

董事长刚让秘书通知王玲俐去他办公室拿份重要文件。王玲俐暗自嘀咕:“能有什么重要文件?”她有些犹豫。原先她就是董事长的秘书,后来觉察到董事长瞧她的眼神像浓稠的糖浆,拽不走,擦不干净,找了个机会跟董事长说想换个岗位锻炼锻炼,董事长欣赏她的工作能力,应允了,让她去人事部做助理。之后没多久,人事经理跳槽,王玲俐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新一任的人事经理。这几年,和董事长的单独接触少了,自在了许多。董事长在好几个城市都有公司,也不常在这儿。

王玲俐敲门进董事长办公室之前,正好碰到高远去倒水喝。公司走廊尽头装了直饮水的设备,员工们都会去那儿倒水。高远笑着问她:“你找董事长?”王玲俐礼貌地笑笑:“是董事长找我。”高远目送着王玲俐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直至那扇厚重的门关上了。

董事长捧着茶杯,指着旁边会客区里的沙发说,“小王来了啊,坐。”王玲俐规规矩矩地坐下来,微笑着对董事长说:“钱董,您找我啊!”董事长也坐了过来,并没有递给她重要文件,只是随意地问问她最近的工作进展,王玲俐一一回答了。办公区域开空调了,室温挺高。王玲俐这时候身上只穿了一条浅V字领的红色羊毛连衣裙,白皙的颈子露着,大波浪的长发随意地散落着,坐在和煦的光线里,女人味更足了几分。五十多岁的董事长眯着眼睛,两只胳膊往后搁在沙发靠背上,整个身子仰靠着,出神地盯着她看。王玲俐觉得不自在,如果可以溜出去的话,她肯定早走了。她都能感觉到董事长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扫视了无数遍,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来回地游走。

“小王啊,你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呢,一直都非常欣赏你,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一直想把你带在身边好好培养的,你可以有更高的职位。”董事长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王玲俐假装听不懂董事长的弦外之音,客气地说了声:“谢谢董事长!”

董事长把自己肥胖的身体往王玲俐的方向挪了一点,又感慨道:“看着你,总感觉年轻真好啊!”王玲俐暗自腹诽道:怕不是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你说奇怪不?我看见你,心里总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王玲俐正在思忖怎么回答董事长的话,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说法,干脆一声不吭,没有接这个茬。

“晚上我有个应酬,回头跟我一起去下。”

王玲俐瞧着董事长迷离的眼神,暗觉不对劲,正想推托。这时,响起了敲门声,董事长坐坐正,高远走了进来。高远问董事长明天几点用车。董事长皱了一下眉头说,明天上午九点。空气中流露着一丝奇怪的气氛,王玲俐也这样觉得。

高远临出去的时候,告诉董事长,夫人让他今晚早点回去。董事长怔了一下,问道:“她回来了?”高远停下了想转身往外走的脚步,说:“是呀,她已经到家了,还喊我晚上也去你家吃饭呢。”“哦,好,我知道了。”董事长闷闷地回答道。

等高远走出了办公室,董事长情绪有些低落,对王玲俐挥了挥手:“你回办公室吧,晚上也不用陪我去应酬了。”

王玲俐按捺住自己窃喜的心,假装镇定地和董事长打了招呼,回自由自在的办公室去了。刚才还不知道如何拒绝董事长的她,顿时对高远又增添了好感,对方绝对是替自己解了围。看见高远坐在隔壁办公室的沙发上,忍不住对他笑了。高远正好抬头看见王玲俐妩媚的笑容,如同心湖里被扔进一颗滚烫的石子,冒出一瞬间就变热的大片水花。王玲俐从门口处已经离开许久了,高远的心还在热气直冒,魂都被她带远了,再也找不回来。

多么撩人的女人,高远这样想着。

王玲俐后来听说,高远居然是董事长老婆的表弟,关系特别亲近。董事长靠老婆发家的,标准的妻管严。高远这职位,看来是挺有讲究的。

时间缓缓流动着,日子按部就班地向前。王玲俐正在公司里上班,前些天在网上发布的招聘启事反响还不错,收到了很多份相应的简历,这个上午安排了其中一部分人来面试。面试已经进行了一小会儿,她抽出下一份简历,一看名字愣了下,再看简历里的照片,果然是曾经的高中男同学,追求过她多年的杨志卓。前面工作是助理做的,她最近在忙别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细看所有的应聘简历资料。一恍惚,杨志卓已经敲门进来了,微笑着站在她的面前。他看起来比印象中稍微成熟些,变化还不算太大,容易让王玲俐产生错觉,一下子回到了那段青葱岁月。当年王玲俐在他的执着追求下,说实话也心动过。后来两个人考上省城的大学,杨志卓时不时地去她的学校找她。毕业之后慢慢联系变少,那一段感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杨志卓的眼睛里闪着星光,满脸的欢喜。王玲俐有种错觉,就像他当初热烈追求她时,他站在她的对面,也是这样相似的表情,这样深情地看着她。从没有人像他那样长久地追求过自己,王玲俐对他到底是感觉不一样的,这时的重逢,将早已尘封的旧时光撕开了一道口子,慢慢地变大,柔情在记忆的缝隙里奔涌出来。可惜的是,这种因往日情怀而来的柔软心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便消散无踪了。他的简历上,赫然打印着“已婚”两字,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杨志卓问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王玲俐笑答:“跟你瞧见的一样,这不挺好的。”

杨志卓跟王玲俐套着近乎,王玲俐立刻也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他很看重这份工作,希望她能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他在投简历之前,已经了解到王玲俐就是人事主管。王玲俐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那些停留在记忆中的青涩美好,在杨志卓此刻的谈论中迅速地发酵变质。他所谓的纯洁的深爱,早就被抛之脑后了。这样一来,王玲俐很快就恢复到工作的正常状态,嘴上热络,但脑子里明显公事公办地思考着。

面试得差不多了,王玲俐笑着打发他:“老同学,你的条件挺不错的,回去等通知吧!”杨志卓在离开前,试图想从王玲俐的脸上寻找出眷恋的痕迹,以求证他将有多少把握。可王玲俐职业式的微笑看起来亲和力极强,却又像棉花糖似的:你用力了,却没有反力回弹。杨志卓一时触摸不到她的真实意思,略微尴尬地离开了面试的会议室。

王玲俐把简历放入了未录取的那叠资料里,她已权衡过,杨志卓的能力属于可招可不招的那类人,那就干脆不招了吧,留个自己的暧昧对象在身边,实在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给自己添堵的。再说了,经过刚才那么一闹腾,她对他原本保存在心底的好感实在是荡然无存了。那段若有若无的懵懂情愫,一直觉得非常美好的,现在看来是早就物是人非了,自己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不必再对消失不见的情感恋恋不舍。

王梦馨坐在咖啡店里,桌上的阳光在缓缓移动。她边喝着咖啡,边望着咖啡馆正门口对面的店铺出神:那是一家门面狭窄的小吃店,店门大开着,隔街相望,街面不宽,里面的情景一清二楚。店主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正在忙碌着。店面临街处,一屉屉叠放整齐的蒸笼正在冒着腾腾热气。王梦馨的思绪在飘飞,猜想里面大概是一层层白胖胖的馒头或包子。她从来没有买过这家的任何食物,也没走进过这家店内一步。就连来此刻正坐在其中的这家咖啡店,她也总是特意绕到后门进去的。有空的时候,她会偶尔来这家咖啡店里坐坐,远远地隔着玻璃窗看着那家小吃店,还有店里帅气的老板。

生活一定是和她开了个大玩笑。那个老板李强是她的初恋,也曾爱得死去活来,差点结婚。李强家太穷,用“家徒四壁”这词来形容也不为过,除了用来睡觉的床之外,就没有一样像样的家具。王梦馨的父母特别宝贝她,听说李强家是这种家境,根本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天天跟王梦馨念叨跟他过日子是铁定受苦的。很多话,听多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了。何况,王梦馨潜意识里认可父母的说法,到最后,妥协了,狠下心放弃了爱情,放弃了李强,嫁给了当时家境还行的张山。而且没过多久,张山就出乎意料地变得非常有钱。王梦馨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现在自己过的,就是那种让旁观者羡慕而自己却越来越找不到北的日子。

说是只来看老板,实际上来过几次,看见的都是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他们形影不离。王梦馨去的时候,多半是早晨八九点的时候。正是他们在认真卖着早饭的时刻,店里不仅有馒头,也有面条馄饨之类。王梦馨喜欢的油条豆浆也是有的,是他们店的镇店之宝,但王梦馨从来没有去买过,她就坐在店对面的咖啡店里,透过玻璃窗远望着那对夫妻平凡至极的忙碌,心下羡慕不已。穿过马路很容易,无非几步路的距离,可王梦馨迈不动这步子,她知道,她再也走不进李强的生活。人与人,经过交汇点之后,再无相交的可能,只能越走越远。沐着咖啡店里的阳光,王梦馨常常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自己和李强的人生之间,就如隔着玻璃和马路,可见却不可及。她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杯子,用小调羹无意识地搅动着咖啡,涟漪一阵阵地散开去。

杯中的咖啡,随时间的推移渐渐变浅变冷。阳光依然照在王梦馨面前的桌上,可是她心里却感觉不到这份暖。王梦馨仿佛又漫步于无人的森林,四处都是葱绿的树木,既看不见天空处悬挂的热烈的太阳,又辨认不出正确的方向。安静得很,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提醒她差不多该回家了。她默默地站起身来,结了账,慢步走出咖啡店的后门。

她直接拐进隔壁的花店。家里的花又枯萎了。一屋子缤纷的花朵,纷纷朝着这个世界热情地开放着。开花店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总是笑得甜甜的。王梦馨常去买花,店主早就和她熟悉了。

“今天想买什么花呀?”店主笑盈盈地问。

王梦馨的目光被一大把紫色的熏衣草给吸引住了,她微微地笑了笑,“就这把熏衣草吧!”

花店临街的窗玻璃一尘不染,自然很容易地能看到李强的小吃店,以及在店内忙碌着的李强和他的老婆。王梦馨一眼望过去的时候,李强正在给他老婆擦额头上的汗。她轻轻地接过包好的大束熏衣草,心里像被谁突然浇了一瓢冷水。

招聘直至中午才结束,王玲俐去洗手间,经过的办公室空无一人了,同事们应该都去吃中饭了。她扭动着身姿,干练又风情万种地走着,迎面恰好碰到高远。高远应该是刚从洗手间出来。猛地在这场合瞧见王玲俐,他有点手足无措的紧张感。

“你还没下班,今天这么忙?”

“嗯,挺忙的。”王玲俐敷衍地回答道。

就在这时,王玲俐突然看见一条黑乎乎的虫爬过来,密密麻麻的虫脚在快速地移动着。等她看见的时候,半黑半红的大虫子几乎要攀爬上皮鞋了。她尖叫一声,紧紧地拽住了高远的胳膊,差不多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肩上。高远懵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了,拍了拍王玲俐的背,说:“别怕别怕,我去弄死它”。高远一只脚伸出去,准确地踩在虫子上,虫子应该是被直接踩死了。王玲俐还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几乎是半搂着高远,高远闻着她身上幽淡的香水味,努力压下早已飘浮在半空的心思,这才靠近她耳边轻声地说,没事啦。王玲俐终于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意识到此刻正站在公司的走廊上,这姿势实在是太暖味了。幸好同事们都已经去吃饭了,没多余的第三个人在场。她退后了一步,理了理她乌黑的大波浪长发,发丝处的清香挑逗着高远身上的荷尔蒙。王玲俐有些脸红,娇羞地对高远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从小不怕别的,就怕虫子。刚才我太失礼了。”高远笑着替她解围:“这有什么呀,反而是我有幸当了回护花使者。” 他一语双关地说:“你真的像花朵一样美。”王玲俐未作回应,便匆匆走进卫生间。等她定了定神,对着卫生间洗手台处的镜子照了照,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怦”地乱跳。这高远到底是什么情况,每次近距离见他,都会让自己慌乱成这样。

等王玲俐走出卫生间时,意外地发现高远并没有离开,正在等着她。高远见她出来,殷勤地说:“走,我请你吃饭去。”见王玲俐有些迟疑,他赶紧说,“就工作餐,而且保证美女安全,我又不会吃了你。”

王玲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高远毫无反感之意,甚至内心还渴望跟他再待一会儿,便点了点头,笑着说:“好呀,那我就不客气了,去哪家?”

高远说,就甜爱路上的情动咖啡厅,中午也来不及吃多好,就请你吃个商务简餐吧。咖啡厅离公司不远,走几分钟的路就到了。同事们多半在公司食堂吃饭的。王玲俐进咖啡厅之后,四下看看,确实没有遇到任何同事。

没挑大厅里的沙发卡座,高远领着王玲俐进了有布帘遮挡的半封闭式包间。这样的话,进门时没遇见认识的人,这时更不用担心有遇见熟人的尴尬了。

咖啡厅里光线昏暗,桌上短短的暗红色香薰蜡烛跳动着微弱的光,与其说是用来增加亮光的,倒不如说,实际上就是用来增加情调的。随着浅浅的香味弥漫在两人的鼻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已经开始游荡在两人心底。

包间里的座位并不宽敞,这样对面而坐,王玲俐和高远的双腿挨得很近,稍微一动,就能蹭到对方。王玲俐久未浮动的心,开始捉摸不透了。

高远的眼睛很深邃,他望着王玲俐,说:“你什么时候再去我们小区呀?谁住那儿?”

王玲俐一边优雅地吃着饭菜,一边回答高远:“我姐姐,应该就和你住同一幢楼。”

“这么巧啊,欢迎你下次再来我们小区呀。”

“是吗?你请我去你家坐坐不?”王玲俐坏坏地笑道。

高远尴尬地笑笑说:“好像不怎么方便。”

简餐吃起来很快,离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显然有足够的时间容他们两个人再待一会儿。

高远拿着点餐本问王玲俐:“我们是不是再点些什么小吃?”他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让王玲俐坐过来点单,看起来并没什么其他想法。

王玲俐转过去,轻盈地坐下,就坐在高远的旁边,她身上的香味更直接地传到高远的鼻尖,他尝试着轻轻地搂了下王玲俐的腰,她并没有反抗。高远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更直接地搂过王玲俐,见她仍没有反对的举动,便去吻她的嘴唇。王玲俐稍微迟疑了几秒,充满诱惑的暖味感已经开始在她体内游荡,她就用极其热烈的吻回应着,直亲得高远热血沸腾,忘乎所以。这倒也超出了高远的预期。高远的呼吸声渐重,在王玲俐耳边低低地说:“你下午能晚点去办公室吗?董事长反正这几天在外地,我是空的。”高远已经想过了,公司不需要打卡签到,王玲俐又是人事部经理,她有足够的时间支配权,空与不空就在她的一念之间。他正迫不及待地想彻底征服她。王玲俐娇笑道,“你是希望我空呢?还是不空呢?我想想我到底空不空。”

高远搂紧了王玲俐的细腰,又吻上了她的唇,然后用温柔又暧昧的口气说:“当然是希望你空啦。你住哪里?我现在想去你那儿喝杯茶。”王玲俐略微思索了下,说:“好!”高远喜出望外,没想到王玲俐这么爽快就答应自己的要求了。这情形,还用点什么小吃,他按服务铃买单。王玲俐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规规矩矩地坐到了高远的对面,暂时抹去了空气中浮动不已的暧昧。等买完单之后,他们俩去了王玲俐的公寓。王玲俐为了上班方便,特意在公司附近租了套酒店式公寓。他们从咖啡店出发,路程太近,用不着叫出租车,直接走路去就行。

一进公寓的门,房门“啪嗒”一声关上,高远就觉得此刻是他的天下了。这下,更是可以肆无忌惮地亲热了。进门处是一张墨绿色的真皮沙发,高远已经迫不及待了,等不及把王玲俐抱到床上,直接亲吻着王玲俐,二人齐齐倒在沙发上。王玲俐也没有欲拒还迎的假装,她确实还很喜欢高远身上的味道,这种荷尔蒙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关上房门,与外面的世界已经相隔,还要什么扭扭捏捏。

王玲俐向来是敢爱敢恨的女人,她虽然未出嫁,但以前陆续谈过几个,男女之事并不陌生。最近一段时间,身边没有新相好,高远的出现,某种程度上抚慰了她的寂寞,她喜欢任性地释放自己的感情,既然此刻对高远有感觉,那么就放纵下自己也无妨。王玲俐心里很清楚,高远是有家室有妻儿的人,他对自己也就是色字当头,不要指望更多的所谓责任,自己也从没这种奢望。如果让自己做选择题的话,没有十分心仪的对象,那更倾向于自在的单身。

秋天的风,越来越急了。树上的叶,慢慢地由绿变黄,又慢慢地随风飘落。这段时间,他们频繁见面,都是高远去王玲俐的公寓。见了面,少不了一番缠绵。高远一直让王玲俐做好措施,省得他感觉放不开。王玲俐说,没事,我知道怎么做的。每次事后,王玲俐就会拿出药瓶,取出一片吃下去。高远就会满脸欣慰地陪她一会儿再回家。渐渐地,似乎形成了一种他们相处的模式。激情与规律,交替循环着。

王梦馨家原本半露天的阳台,装修的时候改成了封闭式。大大的玻璃窗,光线充足。阳台又与客厅打通,家里的大部分角落都很明亮。王梦馨特别喜欢晴朗的天气,窗帘拉开,让窗外的阳光照耀进来,洒满一地。王梦馨坐在阳台上的摇椅上,轻轻地在和煦的深秋阳光里微晃。她坐的角度,正好能瞧见客厅电视柜,电视柜的上方悬挂着她和张山的结婚照。她望着年轻几岁的自己沉浸在甜蜜里,满含笑意望着张山。要不是张山死缠烂打地追她,她也不可能对他心动。

当初弃李强选张山的时候,她就安慰自己,跟自己爱的人结婚,还不如跟爱自己的人结婚,婚姻和恋爱到底是不一样的。王梦馨本来在商场做销售,收入也还不错,若是哪个月业绩做得好,有时甚至是超过了张山赚的钱。但跟张山结婚之后,张山不喜欢她抛头露面地去工作,又说不靠她挣钱养家,无奈之下,她把做得好好的工作辞了。

王梦馨以为,忘掉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去爱上另一个人。她似乎做到了。为了忘掉和李强刻骨铭心的初恋情怀,她尽力迎合着张山,努力地走向婚姻,真的也以为自己已经爱上了张山。

就在结婚前几周,王梦馨正斜坐在张山的摩托车后座上,因为生理期,肚子有些疼,便轻轻靠在张山的背上微闭着双眼。天气非常冷,应该是个寒冷却晴朗的冬天。张山忽然刹了下车,王梦馨吓了一跳,立即睁开了眼。她当时有些迷迷糊糊的,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李强的脸,她吃惊地差点从摩托车上跳下去。王梦馨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这不是梦,分明就是李强骑着辆自行车,正紧跟着停在他们的摩托车后面。这是在一个十字路口,正巧红灯亮了,他们都停了下来。王梦馨不忍看李强深情又痛苦的眼睛,重新又闭上了双眼,心里默念着,快绿灯吧,快走吧!张山拉了拉把手上的油门,呼啸往前。他还瞧了眼摩托车反光镜,自言自语道:“后面那个小伙子好奇怪,居然在马路中央狂骑自行车。”王梦馨默不作声,脑子里瞬间变得空白,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就算紧闭着眼睛坐着摩托车向前疾驰而去,她依然能感觉到那双死命盯着她的灼热双眸伤感又无助。冬天彻骨的寒风,一刹那漫天四起,又无处可躲,全部钻进了体内,连带着心都变得极其寒凉。

结婚的一切准备都已就绪,只等举行婚礼。要是不谈婚期的话,可以说,这时候已经完全具备办婚礼的条件了。王梦馨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那瞬间伤心得炸裂,可她已经别无选择了,没有退路可走。她三十多岁才决定结婚,不可能再折腾了,便宁可相信,张山会给她一个她内心期待的美满婚姻。

她的坚定信念勉强重新竖立好,没想到晚上又迎来新一轮的冲击。王梦馨清楚地记得,当那个冬夜的黑幕降临,路灯早就齐刷刷地亮着,她们姐妹俩和父母刚吃过晚饭,桌上的碗筷都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家里的座机响了。王玲俐坐着不愿意去接电话,说肯定不是找她的。王梦馨只好起身去接电话,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发现是李强打来的。王梦馨准备去拿话筒的手,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又赶紧缩回来了,呆呆地跌坐在电话机旁边的沙发上。电话铃固执地响着。妈妈疑惑地看着她,问:“这孩子,是谁呀?赶紧接电话啊!”边说边走了过来,这时瞧着王梦馨的表情也猜出来是谁打的电话了。

王梦馨妈妈抓起话筒,问,“谁呀?”

电话那头传来含含糊糊的声音,“我……是我呀,馨,你在吗?我好想你啊……”

王梦馨妈妈说:“王梦馨她和未婚夫出去了,她不在家。”

“馨……馨……我就在……你家楼下,来见见我……好吗?求你了……来见见我吧,我好想你。”

“我是王梦馨妈妈,跟你说了,王梦馨她不在家。”

……

那晚,李强应该是喝了酒,而且是喝多了,电话里口齿不清,说话根本没条理。王梦馨妈妈跟他说了几句,他也是答非所问,跟喝多了的人没法沟通,无奈之下挂断了电话。

王梦馨妈妈又埋怨了几句,“瞧瞧,怎么是这样没出息的样子,幸好你没和他继续谈。”

王梦馨没吭声,走到窗前,将窗帘稍微撩开,从缝隙处往下看。她们家住二楼,很容易看见楼下的情景。果然,李强就在楼下,靠着花坛里的一棵树半蹲着。王梦馨心里的悲伤涌了上来。她忍不住把窗户打开了一些,冷风瞬间直灌进来,扑面而来的居然还有成片的雪花。竟然下雪了。这个小城,极少下雪。

王梦馨知道李强从不喝酒的,今天破例喝酒了,心头不知有多难受。可自己又能怎么做,很多事情已经不可更改了。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如果对李强还有几分情意,现在的状况之下,更应该对他无情,才是对往日情分的厚待。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反而是害了他。

王梦馨听见爸妈和王玲俐都在叫,太冷了,赶紧把窗关上啊。她一言不发地拉上了窗户,一下子又回到屋内的温暖气息里。乱飞乱撞的雪花片,再也飞不进来了。王玲俐倒是很好奇李强什么时候会离开,时不时地去窗口望几眼,过了一两小时之后,说楼下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猜他已经回去了。

自那以后,李强再也没有和王梦馨联系过,仿佛从她的生活里彻底退场了。

时间在不断地流逝,日历已经翻到了来年的春天。高远时不时地找机会就和王玲俐约会,彼此之间的情欲并没有因为冬天的到来而变冷。

这段时间,高远彻底被王玲俐迷得神魂颠倒了,心里总像被挠了庠庠似的,一有空就想与王玲俐见面,但他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和王玲俐的差距。他知道,就算王玲俐愿意嫁给他,他也养不起她。何况他从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毕竟他是早有老婆孩子的人。王玲俐也闭口不谈此事。说起来也是,高远还真不知道王玲俐是什么想法,她现在三十多岁了,说从没动过结婚的念头应该也不可能啊。他觉得王玲俐做情人挺好,漂亮又不缠人,相当安全。

手机屏幕一亮,提示收到新的微信信息了。好几天没和王玲俐在一起了,高远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看,以为是王玲俐发的,却发现只是每月还贷款的信息,气馁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扔出去的那一瞬间,分明显示又进来一条新信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离开手机呢,直接抓着拿回了胸前。这次还真的是王玲俐发来的信息,寥寥几字:六点,老地方。

高远迫不及待得很,但只能硬熬到五点下班,故意绕过王玲俐办公室,偷偷斜眼瞧了下王玲俐在不在里面。没看见让他百爪挠心的女人,好在马上就能见面了,无所谓这一时半会不得见了。

他们约的老地方,自然就是王玲俐的公寓。敲开王玲俐的门,高远闪身进去,先把门关严实了,一把搂住王玲俐亲了起来。这干柴烈火的猛劲,直接将房间里的气氛升至沸腾。高远热烈得有些粗暴,喘着粗气在她耳边说:“你真的要把我迷死了。”王玲俐也同样热烈地回应他。

王玲俐裸着背,半趴在床上,薄薄的被子略遮着。高远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光滑又细腻,说:“你这迷死人的劲儿,好想天天跟你腻歪在一起啊!”王玲俐翻了个身,盯着高远的眼睛说:“那好呀,等你离婚了,我就和你结婚。”高远抚摸着的手指顿时僵了僵,随后掩饰地笑着说:“暂时还不行,等我处理好了我和她的关系,我再来娶你。”

王玲俐风淡云轻地说:“跟你开玩笑的,谁要嫁给你啊!”重新又趴下了,没再说话。厚厚的紫色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遮蔽了窗外的实际景色,也遮蔽了王玲俐的真实心情。

日子周而复始,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这天王玲俐坐在办公室里,正好手头没有公事,难得的悠闲状态,脑子里想的就只有高远这个人了。倒也不是说,全是情情爱爱的心思。两个人都这样了,要说没有感情只有欲望,那肯定是不完全正确的。可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瞧着高远的态度,根本没有离婚娶自己的想法,再说自己仔细盘算,也打消了嫁给他的打算。这几个月偷偷摸摸的约会,让王玲俐非常明白,跟高远只有原始冲动,嫁给他不现实。两个人的消费观、婚姻观等等都不一样,不适合在一起过平凡接地气的夫妻生活。

去西餐厅吃饭,王玲俐点了一瓶红酒,给高远和自己都倒上一杯,结果高远一仰脖就把杯中红酒一口气干了。

有一次好不容易买到了音乐会的票,高远倒是找了个借口溜出来陪她的,看演出时哈欠连天,中途恐怕还睡着过几次,实在是挺难为他的。几百元一张门票的音乐会,感觉不是让他享受的,倒有点像是去受罪的。当时瞧着高远酣睡的脸,王玲俐的心里索然无味。

王玲俐一想到姐姐低质量的婚姻,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涌上心头。姐夫张山在没把姐姐娶过去的时候,事事讨好,讨好爸妈,讨好自己,更别提对姐姐的好了。结婚之后,渐渐地变了,判若两人,特别是赚钱多了之后。也许他们两个人是婚后一直没有孩子,感情变差了,但这样翻脸比翻书快的伴侣,王玲俐反而替姐姐庆幸他们暂时没有孩子。

窗外,天气阴沉着,雨丝绵绵不绝地落下来。王玲俐的心情低落了起来,她觉得孤独正在随着雨滴慢慢地浸湿她的内心。想了想,她还是拿起手机给高远发了条信息:晚上一起去吃饭吧。半晌,高远回了信息,却说太抱歉,今晚亲戚家请客,实在是不方便出来陪她。手机屏幕上的几字,犹如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王玲俐内心的期待屏障,失望从针孔里挤出来,针眼逐渐变大,直到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渴望。王玲俐距离所谓的好心情愈发地远了,她发的信息里并没有告诉高远,今天其实是她的生日,爸妈喊她回家给她过生日的,她本来还真的好想能让高远陪着过。她寻思,自己又长了一岁,确实应该好好规划下人生了。

王梦馨和张山的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张山给王梦馨花的钱倒是越来越多,这方面,张山乐于显摆自己有钱,只不过说的话越来越少。他们的家,到处是奢华的装饰,越来越倒泛出冰冷的光。

追求王梦馨时的殷勤和热情,大约如时光里落下的尘埃一样,早就被清除得一干二净。王梦馨甚至诧异,这么短短的几年,说好的深情怎么能褪色得如此之快。她迟迟怀不上孩子,也许是现在这个局面的重要原因。张山特别喜欢孩子,每次见了别人家的小孩子,他都要抱抱、亲亲,他肯定是特别期望自己能有个孩子的。王梦馨偶尔在想,是不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惩罚我当初嫌贫爱富。她偷偷地去医院做过检查,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她也没有开口让张山去做检查,怕伤了张山的自尊。

闲下来的时候,王梦馨还是会时常想起李强。前些天和几个要好的女友聚会,大家好久没见了,聊得特别嗨。不知道怎么的,有人就讲到了李强,说他买的房子正好就在她父母的楼上。巧遇李强的时候说起王梦馨,结果他淡淡一笑,说,那早就是过去式,不用再提了。那好友识趣地换了话题,聊了两句就散了。后来听她爸妈讲,早就认识李强的爸妈了,说起李强结婚很晚,是他初恋女友结婚了很久,他才勉强同意相亲。相亲时,碰上了现在的老婆,两个人都对上眼了,这才同意结婚。现在呀,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就在那个人民东路上开了家小吃店。

王梦馨听着,勉强笑了笑,内心翻腾着各种滋味,没有说什么。她在婚后碰到过李强一次,在新世界商场的珠宝柜旁。李强和他的老婆,哦,那时候应该说还是他的女朋友。他们背对着她,在柜前挑选着什么。隐约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内容,是在挑结婚钻戒,李强女朋友嫌太贵了,不想买,李强执意要给她买个,说只要她喜欢就行。王梦馨一个人去的商场,张山自从结婚后基本上不陪她去买东西了,本来挺有兴致的,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款首饰到货。见到这情景,她一下子愣在原地,差点落荒而逃。

王梦馨落寞地转过身去,在李强发现她之前,走出了商场。

这天中午,高远在王玲俐公寓里。王玲俐迷迷糊糊听见高远那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你在干什么呀?”王玲俐还没完全清醒,用含混的声音回答:“你说呢?”下一秒就发现高远死命用手掩住她的嘴,她发不出声来,手脚本能地用力反抗,差点觉得再不拼命挣扎,可能就要被高远谋杀了。她一下子吓醒了。这不是梦,搞清楚现状后,发现并不是刚才瞬间以为的那样。又可气又可笑的是,高远告诉她,他在回他老婆的电话,没想到吵醒王玲俐,更没想到王玲俐接他的话。他怕老婆听见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这才吓得直接捂住王玲俐的嘴。

等高远和他老婆有一搭没一搭聊完,王玲俐气得不想理高远。高远说是老婆,王玲俐却用余光瞄到了备注名“伍艾玲”,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不是“520”的谐音吗?王玲俐侧躺在高远的怀里,断断续续地听到几句话,这口气绝不是他老婆。高远硬说是,王玲俐懒得更正了。有些事情,看起来情有可原,实际发生了,又无法接受。王玲俐越来越觉得难以坦然面对这份情,她渴望爱,渴望阳光下的深情,以为爱和深情都已到来,伸出手去,发现自己拥有的只是虚幻的假设。越是走近高远,王玲俐想真正拥有他的爱的欲望也更强,心里的缝隙却也随此越来越大。

这天傍晚,高远陪董事长去外地出差回来,连发了王玲俐几条信息,半天没有任何反应。他见妻子田甜正在讲故事哄着女儿,便借口去买香烟出了家门。夏季的热,已经遍布在每一寸的空气里。高远的内心烦躁无比,刚走出楼道,热浪袭来,他忙不迭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试图拨打王玲俐的电话。彩铃声新换过了,“情它总是让人痛,梦会变得很沉重,谁不渴望有人懂,能够陪我春夏秋冬……心中缠绵的心痛对谁说,眼看着期盼片片的坠落就这样,一生与你擦肩过……”听着磁性又伤感的女烟嗓唱着的歌声,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不好预感。他不停地听着彩铃循环,不停地重拨,耳畔传来的只有彩铃响起或者停止,再无别的声响。走在明亮的路灯底下,高远已感觉不到室外的闷热,越走越觉得没有希望,心里仿佛出现了一个黑洞,正在将他的灵魂吸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吞没。

手机固执地响着,确切地说,是在振动模式上,手机实际上是在茶几上持续地颤动着,甚至震得王玲俐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王玲俐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手机就这么不停地震动着,屏幕上始终显示着高远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手机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叹了口气,拉开茶几下方的抽屉,直接把手机扔了进去。震动的声音,终于变小了,再后来,停了。王玲俐的心,却宛如刮过了十级台风,凌乱得不知所措。

墨黑的茶几上,放着一张雪白的测孕单,结果分明显示王玲俐确确实实怀孕了。这结果,是王玲俐想要的,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在琢磨,该怎么办更妥当呢?

高远一直以为她事后吃紧急药的。实际上,王玲俐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吃过几次的。后来她觉得和高远不太可能长远,自己已经三十多了,还是趁着年轻赶紧要个孩子。高远看起来是温情又体贴,但王玲俐无意中发现他和其他部门的三两个女同事也搞暖味。他总是跟王玲俐说,他们的关系又不能公开,凡事谨慎些,别让其他同事知道。高远便以为她根本就不会知道他别的风流韵事。王玲俐曾经觉得,如果高远愿意离婚娶她,她也是乐意的。但从那以后,她暗暗在想,等不来梦想中的婚姻,独自一个人抚养孩子更好,起码还能保证自己相对高品质的生活。自从她起了这个念头,她再也没有吃药。高远并没有留意过这点。

高远打不到王玲俐电话,无奈地拐进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买了包烟,又退回家中。田甜抬头看他一眼,又忙着陪女儿搭积木玩了。女儿见爸爸回来了:“爸爸爸爸,你也来陪我玩呀。”要是往常,高远或许挺乐意陪女儿玩,这时候完全不在状态,他强打精神说:“乖,你和妈妈玩吧!”女儿撅着嘴,拿起两块积木继续跟田甜一起玩。田甜的心思全在女儿身上,根本没感觉出高远此刻心里的郁闷,自然对他的不对劲毫无察觉。

高远回房间睡觉去了,翻来覆去,哪里能睡得着。今晚这情形,从来没有发生过。和王玲俐开始谈情说爱到现在,没有哪一次她会不接自己的电话或者不回信息。他想想这个可能,想想那个可能,猜不出到底是哪一种可能。田甜始终没回房间来睡,应该是女儿又吵着让她陪着睡觉了。早就让女儿分床睡了,却一个晚上都没有真正一个人睡过,跟妈妈吵吵,田甜就会直接陪女儿睡了。高远最近心思都在外面飘着,还巴不得这样,省得自己哪个细节一不小心露出马脚。今晚,注定是漫长的。高远怎么也睡不着,后来实在困得不行了,不知道已经是几点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王玲俐终于下定决心,接下来换个城市,换个环境生活,把孩子生下来。她去了父母家。父母家住城东,她的单位在城西,平常工作日住在单位附近租的公寓里更方便。她把决定告诉父母,他们吃惊不已,但太了解小女儿了,她想做的事拦不成的,没什么好说的。她来说这些,就和通知差不多,并不是商量。这些年来,父母一直希望她找个疼她的人结婚,她偏偏就是谁也看不上。她想要这个孩子,那就随她,让她生下来吧,不结婚就不结婚了。

过了好一会儿,妈妈又忍不住问:“那个男人是谁?难道不能和你结婚吗?”

王玲俐沉默了几秒后说:“他不能和我结婚,我也不想和他结婚。相比之下,我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爸爸一脸愁色,说:“做一个单亲妈妈,你会很辛苦的,你有这思想准备吗?”

王玲俐笑笑,宽慰爸妈:“不要紧的,你们还不了解我呀,我可以的,经济和精神上都承受得了。”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呢?”

“我会递辞职报告的。说实话,我早就不想做了,董事长那老头对我老是心怀不轨,他老婆见我又像防贼似的。好在我那时候吵着要调到人事部去,要不然那日子尴尬着呢。”

“你姐知道吗?”

“她暂时还不知道,等我改天安顿好了再打电话告诉她吧。”王玲俐想了想,没多说其他的,姐夫对姐姐不太好,姐姐在爸妈前面从来都不说的,自己也不要多嘴了。

“我明天先去下周庄,以前去过那儿旅游,我挺喜欢那儿的。如果找到合适的地方,我会在那儿住一段时间。”

“妈妈陪你一起去,好吗?”妈妈用商量的口气跟她说。

王玲俐说,“不用了,我现在又没关系,什么感觉都没有,没什么问题,放心吧。”

爸妈都把想说的担心话咽回肚子里去了,知道这小女儿拿定的主意,是再也没人能说得动她改变的。

清晨,手机闹铃固执地响着,把高远催醒了。这一夜,他确实睡得恍恍惚惚。他并没有马上睁开双眼,而是把手伸去床头柜摸手机。他忽然想起昨晚王玲俐到底都没有理睬自己的事情,立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关了闹铃,去翻手机里的其他信息。无论微信、电话,还是短信,都寂静得和昨晚一样,并无动静。他立即跳下床,穿好衣服,匆匆吃了早饭就出门。

高远拼命按着王玲俐的门铃,“叮咚叮咚”,却无人理睬。时间滴答在走,再不去上班就迟到了,今天董事长还要去参加会议,自己没办法晚到。他只好沮丧地与现实妥协了,垂头丧气地赶去公司上班。

等下午回到公司,他迫不及待地去王玲俐办公室,里面却空无一人。退出来,去隔壁的行政部其他助理们的大办公室,他先和行政助理聊了几句,然后装作很无意地说:“你们今天看起来领导不在啊,自由些了吧?”助理晃晃脑袋回答:“哪有,估计最近要更忙了。”高远很诧异,连忙问为什么?助理说:“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们王经理从来不请假的,昨天还好好的,突然今天早上说跟总经理请假了,更奇怪的是听说她请假的时间不短。也不知道是病假还是事假,难不成她要结婚了?”

高远的脸强撑着平静的表情,不至于让自己的心事突然曝光出来,努力得并不够。助理还是有点诧异:“高师傅,你怎么啦?脸色不太好啊!”高远强行笑着,实际上比哭还难看,掩饰地说:“没什么没什么,我挺好的。”他的心里早已慌乱不堪,又不能转身就逃,怕别人看出异样,只得闲聊了几句才和助理说自己有事要去忙了,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这间看起来空荡又无情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高远却恍惚起来,仿佛从来没有人能走近他。明明王玲俐勾人魂魄的诱人气息还在唇齿间萦绕,却抓不住也握不紧,虚无缥缈得不曾存在过。

这半天的时间,高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好在下午董事长没来公司,高远可以一个人待着。他忽然感觉排山倒海式的恐慌正在向他袭来。那个最近勾掉他魂魄的女人——王玲俐,可能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他,感觉已经抓不住她了,这种无力感还是生平第一次在他的体内流窜。

王玲俐到了周庄的第二天,在民宿的房间里打了个电话给她姐。听得出来,王梦馨非常震惊,她骂王玲俐是不是疯了。王玲俐耐心地解释,又说:“姐,你就坦然接受我的选择吧!”王梦馨久未答话。王玲俐接着说:“姐啊,请你一定要幸福呀!”王梦馨的泪就流了下来:到底什么是幸福,妹妹的幸福是什么?我的幸福又是什么?

王梦馨下楼的时候,碰到高远。他们原本不相识,但高远早就留心过,曾经在小区里碰到过一次她们姐妹俩,装作无意碰到王玲俐的样子,惊讶地打了招呼。王梦馨不知情,还盛情邀请他什么时候去自己家坐坐,反正是妹妹的同事。这次高远想从王梦馨那儿套点王玲俐的信息,满脸堆笑地说:“你好呀。”王梦馨笑笑。高远很自然地说,这两天没看见你妹妹去上班嘛。王梦馨假装淡定地说:“我也好几天没看见她了。”然后,礼貌地和高远点了点头就说再见了。高远张口结舌,接不下再去问王梦馨下落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一下子断掉了打听王玲俐下落的好机会。

高远时常想念着王玲俐身上诱人的气息,却也更琢磨不透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辞而别。这一天,刚进公司的大门,有个齐耳短发的女孩子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不小心撞到高远的身上,歉意地望向高远,露出甜甜的酒窝。高远立刻心绪一动。又听说这个女孩子是营销部新招来的,高远仿佛看到了填满接下来空虚时光的大好机会。

知道妹妹想做单亲妈妈,王梦馨是又惊讶又心疼,可事情到了这步,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好,自己是没有妹妹的这种果敢。

望着一地鸡毛的婚姻,王梦馨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张山在家或者不在家,区别不明显。想当年,自己也是销售做得好好的,可为了张山,最后放弃了事业,做他喜欢的家庭主妇。这几年,除了用钱略微宽裕些,别的恐怕根本潇洒不起来。自己做什么,张山都不支持、不满意,自己到底还能做什么?

这不,张山又指着王梦馨新买的被套吐槽蕾丝花边难看,让她拆掉。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次王梦馨不以为然地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拆什么拆,我自己喜欢就行”。张山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老婆还会还嘴。他脸上挂不住了,吼了一声:“你这什么口气,还想不想跟我过日子了!”

王梦馨缓缓地站起来,冷静地站在张山面前,仰起脸盯着他的脸瞧了许久,没说一句话,却出乎意料地,突然抬起手,“啪”地一声打了张山一巴掌,还没等张山回过神来,王梦馨双手托着自己的头,逐渐无力蹲下,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仿佛要把以前所受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张山愣在当地,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好。

王玲俐在周庄租了一套明清风格的二层民宿,她住二楼,楼下有个小小的院子,沿着墙角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她一眼就相中了这房子。王梦馨从小就和妹妹感情好,实在是不放心刚刚怀孕的她一个人在外,开车去看妹妹。王梦馨的心里,早就从震惊转变成了心疼,姐妹俩就差了两岁,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特别深。

“这个院子挺漂亮呀。”

“姐,我就猜你也一定会喜欢的。”

王梦馨推开二楼的木窗向外望去,窗下就是清澈的河流,蜿蜒着向远方缓缓流去。

“住在这儿,应该心情会很好啊!这视线实在太好了!”

“要是你能住在这儿,那肯定天天很开心。姐,你这次来住几天啊?”

王梦馨侧着脸看着妹妹,笑着说:“我就待一两天,等我回去处理好一些事情再来。反正我看见你现在这状态,倒是放心了。”

王玲俐“扑哧”一笑:“你又没工作,处理什么事情呀?”

“和你姐夫离婚。”

“真的假的啊?姐夫是不大好,可你们难道到了要离婚的地步了?好像也还不至于吧!”

王梦馨趴在窗台上往外远眺,幽幽地说:“可是我和他在一起越久,我就失去自己越久。我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人啊,犯点错误没关系,总不能一错再错吧!”

她转过身来,对着王玲俐说:“妹妹,你跟我说老实话,住我小区里的那个男同事是不是你孩子的爸爸?”

王玲俐诧异了,比刚才听姐姐说要离婚更惊讶:“他已经来找过你了?”

“也不算来找我吧,小区里碰到的,我是无意碰到了,他估计不是无意的。他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以为我看不出来,可姐姐我毕竟是做销售出身啊,而且当初业绩特别好,我看人很准,怎么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王梦馨笑了,“人倒长得蛮帅的,他有老婆?”

“嗯,算了,别提他了,我倒是很喜欢他,也可以说爱他,和他有个孩子让我挺有安慰。不过他不适合做我老公,我还是一个人养个孩子来得自在。”王玲俐微微轻叹了下,停顿了几秒后说,“他不知道我有孩子了。”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一个人养孩子太辛苦了。”说完,王梦馨的手机响了。她瞧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是张山的名字,直接挂断了。

“姐,和姐夫离婚的事,你再考虑下。我是觉得,你应该再给姐夫一个机会。”王玲俐盯着姐姐的眼睛说,“其实你还是爱他的?对不对?”

王梦馨垂下眼帘,默默地转过身去眺望远方。王玲俐觉得姐姐的背影有些孤寂。

王梦馨推开家门,一股酒味直冲过来。张山在家,歪躺着睡在沙发上。王梦馨忍不住皱了皱眉,走近张山,才发现张山应该是喝多了。茶几上还有大半瓶未喝完的白酒。张山听到动静,慢慢地睁开了眼,看见王梦馨站在自己跟前,激动地一翻身想起来,腿却不听使唤,几乎是单腿跪在王梦馨面前。他抱住王梦馨的腿说:“梦馨啊,你终于回来啦!你不要离开我,我真的爱你!”

王梦馨没答话,心里冷笑:你就是这么爱我的?真没瞧出来!

(原载《沙地》2022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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