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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4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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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达不到的地方,诗歌可以抵达

在这篇评论里我借用了诗人汪光平的一句诗作为题目,旨在很短的距离中进入他的诗歌,感受他在诗歌中对现实的存在性,对词与物的关系有一个深刻的认识,有一个理性上把握,有一个独特的、个性化的呈现与揭示。

汪光平的诗歌意象平实、现实、诚实、坚实。起句较为平实,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坚实。这个“坚实”是以现实和诚实为基础的,从而使他的诗歌呈递进式和开放式前行,在前行的路上建设着他的诗歌理想和审美意识,再现出诗人艺术上的乐观主义精神。纵观他的诗歌,具体地体现出以下几个特征:

一、善于将现实化为诗性存在

现实,无所谓诗性,也无所谓艺术,现实,只有借助于诗人感受和想象力,通过语言表现转化为诗性的存在。现在具体地解读他的一首诗《西津渡》

水口神秘而悠远

发亮的潜水流向远方

一柱擎天,维持着恒定的秩序

与天空对话

李白乘舟

穿过古禅寺的钟声

探访一座崭新的渡口

焦妇,吟哦——

孔雀,绝唱。下游的皖水

打着节拍,仿佛是古石牌的封面

为诗仙指路。皖南不远

流水不能到达的地方

诗歌可以抵达

水口神秘而悠远/发亮的潜水流向远方/维持着恒定的秩序/与天空对话……诗人从最柔软的物象“水口”起句,再现了其存在的形态和内涵:神秘、悠远、发亮、远方等。紧接着是“一柱擎天”。体现出了事物在不断运动中的变化,将平凡的事物上升到诗歌意义来思考。这柔软的事物何来“一柱擎天”?哦——高山流水,自天柱山(潜山)飞瀑而下,成为西津渡的水口,它们激情而浪漫、曲折而神秘、明亮而纯粹,也只有这样的事物才有力量:一柱擎天。从而再现出中国传统中的道家文化。老子认为“水”是一切事物中的最高事物,“水”的意义,隐含着物象的生存状态。由于“一柱擎天” 维持着恒定的秩序,才有可能“与天空对话”。读到这里使我想起了史蒂文森的一首诗《坛子》:我把坛子置于田纳西州/它是圆的,立在小山顶。/它使得散乱的荒野/都以此小山为中心。这个“中心”就是秩序,但秩序需要热爱和维持他周围地带,并赋予它们一个价值的“中心”。这里的“与天空对话”,我理解为“与神对话”。诗歌,只有在与神的对话中才能上升到最高境界。诗歌写作有三重境界:一是写给读者的,二是写给自己的,三是写给神的。诗歌中的神性揭示出了万物内部存在的规律。接着诗人笔锋一转:“李白乘舟/穿过古禅寺的钟声”的场景,我以为将一个诗仙置于古禅寺的钟声中,不仅穿越了诗性的时光,也揭示出某种意义上的宗教情怀。其间有人、有情、有物、有景,情景交融。诗人告诉我们这是一座崭新的渡口,他感受到:焦妇,吟哦——/孔雀,绝唱。下游的皖水/打着节拍,仿佛是古石牌的封面/为诗仙指路……。诗人在古代与现代,现实与历史中来回穿越,并且不露痕迹地、自然而然地将其连接成一副完整的画面,这样的画面闪烁出诗意的光芒。在遥远而曲折的途中:流水不能到达的地方/诗歌可以抵达。最后两句将诗意推向了最高境界,并极具张力,意味无穷。无疑,这是一首优秀的诗歌,其中的诗性、诗意、诗境、诗情、诗味等有机地融合在一起,从而获得了文本上审美价值。除这首诗之外还有《油菜花》一诗。诗人在这首诗里将“油菜花”这个原始物象上升到:一片风景/藏住了富有哲理的小蜜蜂的境界,上升到:我渴望永恒地躲入刹那地掩护的境界。风吹向我/我挹一蓬清香/泪水的心/滴落在这金色的小网上……诗人将这个原始的物象上升到文明的意象,并倾注了丰富的体会和认知。

二、善于将外在物象化为内心意象

诗人善于通过人与存在的关系,语言和事物的关系,物象与意象的关系,将外在物象转化为内心意象。在其转化过程中,倾注着诗人的真诚、本真、激情、乐观、热烈的情怀,倾注着诗人灵魂上的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倾注着诗人的对存在物的开拓和探索的精神。下面具体地解读一首诗《四月》

忽而是阳光射进玻璃

扑打在脸上

忽而是狂风卷入窗内

撕扯着头发

这最美的人间

这突兀的四月天

坐在窗前

我在审视《壮烈风景》

正向巨星的文字中探求隐秘

人生 一本大书

我却难以言说 无法问津

饥渴如我 悲绝麦子与河流

更愿意奔向 “永生和再生的大海”

呼啸!呼吸……

这个四月在诗人的内心中忽而是阳光,忽而是狂风,这最美的人间,这突兀的四月天……无疑这个四月天在诗人的内心不是那么理想的、美好的、有秩序的,而是扑打在脸上,撕扯着头发,揭示出事物的存是不以人们的意识为转移的,也是矛盾的、悖论的。这意味着诗性的遥远和尚未抵达的境遇。此刻,我想起了海德格尔在一篇论赫尔德林诗歌一文《诗人何为》中说道: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拯救。诗人在贫困时代的意义就是如何建设丰饶的事物。在这个时刻,诗人现身了,开始了探索、审视、劳作、沉思和建设。“这突兀的四月天/坐在窗前/我在审视《壮烈风景》/正向巨星的文字中探求隐秘……”他在审视壮烈风景,他在向巨星的文字中探求隐秘。这“探求隐秘”不仅有着灵魂上的诗意,也有着神性上的诗意。这“探求隐秘”具有黑夜中追寻先行者足迹和为存在物重新命名的勇气。啊——“人生 一本大书/我却难以言说 无法问津/饥渴如我 悲绝麦子与河流/更愿意奔向 “永生和再生的大海”/呼啸!呼吸……诗人在这里向我们揭示了这样一个真相:任何对隐秘的探求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因为这是一部大书,一部关于人生与世界的大书,也是一部自然和宇宙的大书,对于一个具体的人,难以言说,无法问津。如同维特根斯坦所说的:凡是不可说的,就要保持沉默。诗人似乎进入了一个难以言说的边界,即语言的边界。在这个“边界”里,我“饥渴如我 悲绝麦子与河流”,这里的“麦子与河流”局限了诗人宏大的视野和开阔的诗性,局限了诗人走向更辽阔的远方,因此我只能怀着悲伤的心情拒绝了曾经养我、育我的麦子与河流。也可以理解为:我离开了曾经的故乡,成为了一个“异乡人”。历史证明无数异乡人都难以,或者不再返回故乡,因为“故乡”已经不在“故地”了。现实证明:我们的每一个故乡都被每一个老人守护着,离开了一个老人,故乡就少了一份元素。为此“乡愁”在不断地弥漫、延伸、扩大。在这情景之下。诗人写道:更愿意奔向“永生和再生的大海/呼啸!呼吸”诗人试图在诗歌里将整个世界建设成一个故乡,一个诗意的居住地,仿佛永生和再生的大海,流淌出生命的活力……除了这首诗之外,还有一首诗《远方的远》:“不必去远方/眼前就有草原一片/颜色 芳香 丰满……”这里隐含着诗人内心的光芒对外在事物的投射,才有了颜色 芳香 丰满的一片草原。皖河、雁汊、鱼灯、冶峰、长江、岳父等,诗人把不同的事物组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了诗歌内在的张力。“把洪铺草场 归还草原” 这既是一种呈现,也是一种揭示,更是一种愿望。

三、善于在具体形象中表达爱与人性

诗人善于通过他细腻的观察,深刻的感知,在具体的现实中提取生动的形象来表达存在中的爱与人性,扩大诗歌表现力,丰富诗歌的内涵。他能够准确地捕捉“瞬间事物”给予有个性的表现。从而给人一种既新颖又独特的个性感觉。例如他的一首诗《不可说》

书架上有颗

披着金发的美人头

东方面孔

每次我光顾书架

心就会随她悸动

自然 宇宙 历史 艺术

一册册书页与她牵手 热吻

但她知道,我才是她永远的主人

是我把她从欲望物质

供祭在精神的时空

当然,我更希冀收获的是情侣

这首诗开头直接进入形象性表现:书架上有颗/披着金发的美人头/东方面孔。这个场景既形象又生动,也能给人新奇的个性感受。这放在书架上的金发美人头,却构成了“东方面孔”……为此,我光顾书架/心就会随她悸动/自然 宇宙 历史 艺术/一册册书页与她牵手 热吻……体现出诗人较为开阔的诗性眼界,将爱与人性穿越于自然 宇宙 历史 艺术,并将物质存在和精神情感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强化诗意的边界,深化了诗意的底蕴。随后笔锋一转:但她知道,我才是她永远的主人/是我把她从欲望物质/供祭在精神的时空……强调第一人称“我”才是她(或物质、或精神、或历史、或艺术)的主人。也可以说是“我”将“爱”与“人性”从欲望物质,供祭在精神的时空。就是在这样情况下,诗人依然传达出“我更希冀收获的是情侣”这样的情愫。诗人用一颗挚爱之心来触摸眼前的每一个存在物,那么细小的、卑微的存在物。还有一首诗《拓荒》:体现出拓荒后建设新家园的愿望和力量。“圈建的土地 晨光普照/只有一个妇人 握着/坚定的锄头 躬起身子/享受着 和煦的日光/划拉出 一片绿洲。”这首诗中的人性之美,伴随着土地和绿洲,伴随着晨光和日光,是那么的透彻和明亮。诗人在这里给予了人类之爱的灿烂光辉。

四、善于在日常亲情中深化诗意

诗人善于在日常亲情中深化诗意,他的诗歌中有不少是表现亲人和亲情的,这样的感情我理解为广义上的,具有人道情怀上的,或者说具有诗意的人性之爱。从某种意义说,诗人借用“小我”,象征“大我”,借用“亲情”隐喻“人情”。他把具体的,带有个体化的爱放在一个合理的语境里来扩大表现力。如诗歌《小梅回家看奶奶》:

又过节了

小梅回家来看奶奶

一年回来一次

出嫁的女孩

固定在每年的清明

小梅每次回来

都给奶奶带上一挂飘

三十二挂飘

缠在奶奶的头上

挂在奶奶的脖子上

手臂上脚踝上

只要是奶奶的身体

已被花飘掩埋

小梅今年又带回来飘

挂在奶奶的耳垂上

看着飘荡着的紫丁香

小梅知道 今年奶奶又不会孤独了

小梅用额头触摸着奶奶

奶奶用额头回应了她三下

小梅要回去了

脚上却缠住了紫色的荆花

这首诗写得很美,像是一首美丽的小谣曲。语言简练,语气平和,语境丰富,生动得体传神地表达出了小梅和奶奶之间的爱。这是三代人的爱,这是跨越世纪的爱。他们的爱没有时间隔阂,没有生死隔阂,时间的流逝在他们的爱中获得了存在意义。“又过节了/小梅回家来看奶奶/一年回来一次/出嫁的女孩/固定在每年的清明……”起句平实自然,叙述清晰。像是一篇小说的开头引人入胜。接着一层一层深入,一层一层丰富:“小梅每次回来/都给奶奶带上一挂飘/三十二挂飘/缠在奶奶的头上/挂在奶奶的脖子上/手臂上脚踝上/只要是奶奶的身体/已被花飘掩埋”……小梅用她美好的爱,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跨越了时与空的沟壑,复活了奶奶的存在。这种存在不仅是躯体意义上的,更是精神意义上的。一位哲人说:一个死者还被人想着爱着,他就没有死亡。诗人在这里告诉了我们一个真相:彻底的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从某种意义上说,小梅在复活奶奶的同时,也复活了其他有价值的生命。“小梅今年又带回来飘/挂在奶奶的耳垂上/看着飘荡着的紫丁香/小梅知道 今年奶奶又不会孤独了……小梅把最美最纯的礼物置于奶奶的祭坛上,传达出呼唤的声音,表达出美丽的悼念。最后两句:小梅要回去了/脚上却缠住了紫色的荆花。有力量,有张力,有意蕴,曲径通幽,回味无穷。

综上所述,体现出了诗人汪光平的诗歌注重对现实与存在的呈现,对人性与命运的揭示,对语言与事物的关怀,对表现技巧的把握并达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准,从而强化了诗歌文本上的审美价值和文学上的艺术表现力。

2024年10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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