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政府封山育林,禁止村民上山砍伐、狩猎,湾河村周边山上的草木苍翠、葱郁。时不时有兔子下山,和村里的小孩嬉戏。
一天,从后山下来五个人,三男两女,为首的略显高大,操作外地口音,打扮干净利索,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村民们对这类人往往敬而远之。五个人在村外走一圈后,看到一户人家的院子坐着一些闲谈的村民,就径直走去:
“乡亲们,我给你们讲一个消息,后面山上有豹子,大家不要进山,进去就是有去无回。”
“胡说,我们哪个没在这里生活几十年?别说豹子,野狗都没见着。”
“我不会骗你们,我们是野兽调查队,是正规单位,专门调查野兽的生存环境。这些年封山育林,草木旺盛,有新物种很正常。”领头的说着拿出证件,其他几人也拿出自己的证件。 几个村民凑过去,仔细端详,上面确实写着XX省野兽调查队,还盖了红色大印章。一个女的又拿出几张照片交给领头,领头举着照片:
“就是这只豹子,之前我们发现拍了下来。我们一路尾随它来到这里,看到这一片大林子,适合豹子生存,这只豹子已在这儿扎下根,大家千万小心才是,尤其有小孩的人家,要注意看管,野兽专挑人不注意的时候下手。依我的经验,过不了几天就会有其它豹子跟着来。”
照片拍摄的方向不一致,但可以看出是同一只豹子——个大、狰狞,哈着气,像是要从照片中蹦出来。
野兽调查队走后,后山有豹子的消息很快传遍湾河村的家家户户。村里就鲍水和胡地两个青年人,剩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两个年轻人时不时进山,捕些野生动物,到集市上交易,填补平时的花销。不过,去年胡地和村里的一个老人闹矛盾,老人告了状,鲍水和胡地都被派出所抓去拘留了一阵子,出来后就没再进山。
野兽调查队走的那天晚上,湾河村一片寂静,平时村头窜村尾村尾窜村头的狗都躲在自家的角落里,不去游逛;叫得不守时的公鸡也停止了鸣叫。第二天人们都很少出门,即便出门也会把小孩带在身边,手上还拿着防身武器,很是小心。
这样过了一周,没出现什么异常,大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息:家狗流窜,鸡鸭成对交配。鲍水和胡地打算过几天进山,找点花销。
“我就说嘛!这些人说话不可信,满嘴胡言乱语。”
“鬼晓得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也许他们在后山藏着什么宝藏,怕我们撞见,或者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别看这些人穿得人模狗样,满嘴人民群众,其实心里时时想着刨他人的坟墓。”
几个老人在院子里无所事事的谈论着。即便是在收获的季节,他们也是这样,他们手里没有多少可种的土地,政府的补助款比他们种庄稼收获的还要多。相比之下,伊山老人倒是勤恳得很,他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孙子生活,家里还有一些未退的田地,他一直打理得很好,即便儿子儿媳不往家里寄钱,他也应付得过来。
这天,老人为孙子备好午饭,交代好后,背着背箩进地收豆去了。直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一拐一瘸的背着一箩豆回来。老人放下背篓,现出了背上的白圈,他叫唤着两个孙子的名字,没有回应。他以为是睡着了,就满床满墙角的找,没找着。又把房子周围找遍,还是没找着。问邻居,都说没见着,老人彻底急了,大呼起来,街坊们来了,在村子周围甚至附近村庄寻找,都没找着,老人急得直跺脚。
“现在除了后山其它地方该找的都找了。”一个村民说。
几个村民向后山走去,一会儿又着急忙慌的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只在路上找到的鞋,问伊山是不是孙子的,老人一看,是伊兰的,这是她妈妈从外省寄来的,穿没多久。看着沾了新鲜泥土的鞋,老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村民们都没敢说话,注视着这位可怜的老人。
过了一会儿,老人从瘫坐的地上起来。他早已忘记疲劳,忘记饥饿。两个孙子生下来就由他一手带大,比手脚亲,他心如刀割,深陷的眼窝射出锋利的光芒。
“我要和这些豹子拼了,不管一只、两只,不管多少,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把孙子找回来,我要让它们付出代价!”
老人从家里找来一把斧子,这是一把无比锋利的斧子,年轻的时候老人用它砍柴,椽头大的树一斧一棵。老人将斧子在磨石上来回磨荡,那斧口立刻锃亮起来,发出刺眼的白光。
老人看着乡亲们,看着脚下的大黑,满脸愁容。很快就带着大黑走上去后山的路,瘦小的身子淹没在玉米林中,几个老妇人忍不住哽咽起来。村民们一个个埋着头,从老人院子离去。
老人手握斧子,带着黑狗走上第一个山脊,太阳的脸已经不在,只看到西边山背后霞光一片。老人看看脚下喘气吐舌的大黑,蹲下来,摸着它的耳朵,对它说:
“大黑啊!你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我到这把年纪,也算是活够了,你不该被连累。家里不能没有人看守,我走后,你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回去吧,守着那个屋子,至少儿子儿媳来了也有个人接待,去吧!”
大黑眼里噙着泪,不愿离去。老人用力扇了大黑一记耳光,大黑才扭头回去,边走边回头看主人;老人拾起一块石头,扔向大黑,大黑“旺”的一声,消失在玉米林中。
看着大黑从眼前消失,老人拧紧斧子,一头钻进丛林。
后山树木苍翠茂盛,脚下杂草已过老人腰际。老人已有好多年没进山了,但后山对老人而言还是那么熟悉。年轻的时候,老人还是这一带的好猎手,技术工具一流,鲍水和胡地都是靠着偷学他的一点本领,才能够赚那点零花钱,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老人不得不弃猎归田。
天色已暗了下来。老人从草木比较繁茂的左边开始搜寻,他用斧子拨开前面的荆棘,不放过一个坑坑洼洼。也许是两个孙子贪玩来山上玩累睡着了呢!他扭头看了看后方,远方的山脚已泛起了灯光,听不到任何鸡鸣狗吠之声。山风响起,树叶莎莎作响,盖过了老人用斧拨荆棘的声音和发出的喘息声。一只大鸟扑扇着翅膀从老人头顶飞过,紧接着一团东西砸在了老人的头顶,浸到脸上。老人知道那是鸟粪,便用手抹掉,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野鸡,因为他之前抓过的野鸡没有这么大。
“人不收拾你你倒到人头上拉屎了,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好过。”老人骂道。大鸟飞过山林,消失在另外的山林中。突然,老人感觉脸上被东西网住,眼睛被叮着,他用左手一把抓住眼睛,那东西就被捏在手里,老人一看,是一只大蜘蛛,方知黑夜使眼前的蜘蛛网不能看清了。老人用手将蜘蛛捏碎,那绿色的液体立刻从手指尖流出来。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尝试着恢复视力——还好,眼睛没有受伤。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眼睛,让它与这黑夜融合,好多看一点距离。老人每走一步,就用斧子在前方晃一晃,以防脸被蜘蛛网网住。
山风再次响起,声音比刚才还大,那只大鸟又从头顶飞过。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等着!”
风停了,老人继续向前方搜寻。他用斧子斩劈一丛丛荆棘。远方的灯火已经消失。
突然,他发现前方的草丛闪动,感觉有两只蓝眼睛在注视着自己。老人一下子怔住了,他双手握紧斧子,举过头顶,向草丛逼近。一团黑影从草丛里蹦出来,重重的撞在老人身上,老人还来不及看清是什么怪物,身子就往后倒,向山下滚去。恍惚中,伊山见到了自己的老婆,老婆的头上还冒着血,血向嘴角两边流下来,对伊山说:“死鬼呀!你把我折磨死了还不够,现在还让两个孙子被豹子叼走,你应该入油锅、下地狱。”说着,就伸着锋利的手指向伊山奔来。老人被惊醒,身上直冒冷汗,发现自己正躺在斜坡上,幸好一丛灌木挡着。他感觉自己颧骨隐隐作痛,全身酸软,使不上劲。他用手抓住灌木,让自己坐起来,脑子里还展着老婆血淋淋的脸。
老人年轻时游手好闲,与鲍水和胡地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婚后仍然死性不改,成天山上狩猎,很多时候晚上是在山上过夜。他手里有四个铁夹,一张大网,捕过无数动物和飞鸟。脚只要被他的铁夹夹住,就会立刻断裂。飞鸟只要被网住,就休想挣脱,那网上还布满锋利的针尖。后山的飞禽走兽被猎光了,就到野外,几天不回家,用他话讲:“狩猎我是专业的。”
一天,伊山进山狩猎,一只铁夹夹住了野猪的脚,那只野猪奇大无比,硬是用三只脚往前跳着逃窜,伊山生怕野猪逃脱,急忙跑过去,不料一脚踩在自己装的铁夹上,脚跟被铁夹夹住,骨头被夹去了一块,脚筋被夹断,从此变成跛足。老婆为了给他医治伤口,上山采药,不幸从山崖跌下,头破血流,当场死亡。从那以后,伊山不再狩猎。
伊山强着站起来,努力向上走,用手往前晃,感觉手上很轻,才知斧子已不再手上。他顺着自己滚过的路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不管了,手无寸铁也要和你们斗,老子才不怕呢!”
老人不再恐惧,心里只想着找孙子,即便山风呼啸,飞鸟在头顶嘶鸣,他已经无所谓了。“我本来就该去赎命。”老人一下子觉得轻松许多,步子轻快起来,他踩在灌木丛里,身子挂满各种刺头,他都不感觉疼痛。老人知道离山顶不远有一间破房子,不知什么时候搭建的,年代久远。房子两面围墙已倾倒,不过还能遮风挡雨。也许两个孙子就在房子里睡觉呢!
老人直向山顶走去,忽觉树林声响中夹杂着特别的声音,不像野兽的声音。风静止,声音还在,仔细一听,是人在说话,但听不清楚在说什么。老人小心的向前走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那声音时断时续、时高时低。
老人扯一些杂草绾在头上,学着电视里战士匍匐前进的样子向前爬行,他已能看到整个屋子。不一会儿,从破屋里走出两个人影,声音清晰可辨。一个说:
“怎么老大他们电话老打不通,总感觉今晚情况不对,背心发凉。”
“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我一个女人家都没说话呢!”
从声音中,老人听出女的是村子里的季小兰,人长得漂亮,又好打扮,周围村子里没有一个男人她看得上眼,去年听说和一个外地老板结婚,日子过得非常滋润,配有专职司机,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老人静静地趴在一丛灌木后面,观察着两人的动静。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不怕,不知要在这破房子里住多久,干完这一票咱们就不做了,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整天担惊受怕,这日子哪是人过的呀!老大倒好,出去吃香的喝辣的,留下咱们两个在这里给孤魂野鬼作伴——要不你在打个电话问问?”
“刚才不是已经打了吗?在打还不是这样?办好了他们会打电话过来的,再说他们还要找下一个买家,这儿还放着一个呢!”
“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感觉今晚要出事。”
“好吧!我答应你,做完这一次就不做了,这几年赚的钱也够我们做个小生意,吃喝不成问题。”女的说着就向男的走过来,双手扣在男的脖子上。
男人抱着女人,向老人这边走来。老人紧张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凭自己这点身子骨,是不能和这两个年轻人对抗的,连季小兰也吃不住。正当老人一筹莫展之际,两人在离老人不到十米的草坪上停下来。小兰的衣服很快被脱光,露出两个柚子状的乳房,男人从裤兜里掏出匕首,放在地上,脱去衣裤。两具赤裸的身体很快交织在一起,发出寂静山林中刺耳的呻吟。
老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不能有半点失误,稍有不慎,自己就会丢掉性命。自己丢命不要紧,最主要的是自己的两个孙子——两个孙子还活着,得想办法救出来,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趁敌人交欢之际,老人退下山来。
大黑被主人赶走后,一直在玉米林里徘徊,它知道主人面临困境。等主人进入丛林后,它就悄悄跟着主人,当它看到主人摔下山坡昏迷不醒时,就撒腿往家里跑去,边跑边发出呜咽声。
鲍水和胡地,一直以来惦记着老人的狩猎工具,所以当老人带着大黑进山后,两人便约起来到老人屋里,寻找铁夹和网子,不过找遍整个屋子,也没找到。
“老不死的,活该,死了连一套工具都舍不得留下,要拿去陪葬。”两人不约而同的咒骂老人。刚走出院子,就听到大黑的呜咽声,两人都明白了其中之意,就打起大黑的算来。
老人往山的右边走,摸索着来到一座杂草覆盖的坟墓旁。他双手扒开杂草,露出了坟墙。这座坟墓是他在一次狩猎时发现的,当时有一块石头已掉落,老人往里看,里面空空的,就把石头堵上。老婆死后,老人发誓不再狩猎,就想着如何处理手上的工具,于是就把工具丢弃在坟里。老人搬开坟石,伸手一摸,工具还在,就把铁夹和网子拿出来。定睛一看,吓了一跳,铁夹在里面放了这么多年,居然比之前还亮,那网子也是完好无损,像新的一样。
老人绕到屋子后面,将铁夹和大网装在路上。一切安排妥当,他又绕回之前的地方,拾起一根棍子,观察两人的动静。两人已不再屋外,老人趁机靠近屋子,贴着墙看里面的动静。不一会儿男的走了出来,老人及时躲在墙后,女的也跟着出来。
“急什么,老大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天亮就来接我们,这个已经找好买家,明天中午就去交货,拿到钱咱们就比翼双飞。”
老人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吼一声:“狗男女,哪里走?拿命来!”说着就将棍子向两人挥去。
突如其来的怒吼声惊到两人,男人拉着女人慌忙的往路上跑。只听“哎哟”一声,男人的脚被铁夹夹住,跌倒在地,屁股又被另一只铁夹夹住。男人在路上翻滚,又跌落在路旁的网子里,不停的喊救命。季小兰察觉到只有一个老人,立马镇静下来,拾其男人抖落在地上的匕首,向老人袭来。正当匕首快近老人身子时,一团黑影突然从草丛里跳出来,咬住了季小兰持匕首的手,季小兰“妈哟”一声,匕首从手中滑落,人跌倒在地。老人一看,是大黑,紧接着两道电筒光刺过来,鲍水和胡地迅速跑过来,制服季小兰。
老人跑进破屋,看到伊兰被绳索绑在一根木头上,嘴上贴着胶布。
一会儿鲍水和胡地进来时,老人已经倒地不醒,旁边站着伊兰。
几天后,电视播报一条新闻:近日,公安机关破获一起特大拐卖妇女儿童案,成功解救儿童十一人,妇女五人,犯罪嫌疑人已全部抓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