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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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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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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 粮连载

第11章、贪婪美色地痞流氓招摇行骗,爱慕虚荣无知姑娘懵懂上钩

最近几天,盘踞在三星区和洛带区几个山头的救国军和土匪,见攻打区、县政府不成,转而要挟群众一道攻打了三星、禾丰、平泉、养马和洛带五个区公所所辖的偏远乡公所,他们高喊口号,“开仓放粮,济贫自保”、“保枪才能保命,弃枪等于自杀”的口号,用重兵打下了十多个乡公所。乡公所的解放军、工作员和农民积极分子被杀害多人,有的暴尸荒野,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被斩首示众,敌人穷凶极恶,手段残忍,造成广大农村人心惶惶,老百姓不敢缴纳公粮,也不敢到田间地头干活了,而很多农民又闲不住,就聚集到茶馆躲避土匪的骚扰和打发时间,他们知道,茶馆多由与土匪有瓜葛的地方势力在背后撑腰,要么是恶霸地主占有股份,或者,舵把子老爷负责抽锐,保驾护航,山上的救国军和土匪多少要给这些人一点面子,他们不会轻易下山来抢劫茶馆的。

严家村村口天亮光老板开的茶馆,背地里就是由势力雄甲一方的保长严天佑持有最大的股份,附近山头的土匪和国军是不会来搅和的,如果是几十人的小股土匪前来生事,严天佑拥有的家庭武装和村公所的自卫队完全可以将这些土匪就地剿灭。严氏家族作为地方上的保长,已经超过三代,势力雄厚。

村口“天亮光”老板的茶馆,比两个月前又增添了三间红砖黑瓦的赌房,而且粉饰一新,悄悄内设了几间包房,因为这几天村人多不敢下地干活,茶馆爆满,里里外外人气格外浓烈,一张张牌桌前围满了打牌的、观战的茶客……

今天,茶馆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严春望。

严春望家住严家村东,他原本就是严家村人,父亲早亡,家境贫寒,十多年前依靠堂叔严天佑经济上的照顾和帮助,去县里的通才书院读书,中学毕业后考取了省立师范大学,然后勤工俭学与陈毅等人一道去法国留学,回国后投笔从戎,参加了贺龙领导的军队,1937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在四野军部参谋处任情报股干事,贺龙做了西南军政委员会第三书记,兼军区司令员后,严春望也随军到了西南重镇成都工作,最近,军区情报处发现省城一些潜逃的特务去了简阳县境内的三星区和三岔区,他受军区领导安排也尾随来到了简阳县境,借自己是三星区青龙观乡本地人的特殊身份,秘密开展调查工作。严春望这次回到家乡,先去了一趟县委,拜会了领导情报工作的组织部长张云峰,并转告了省军区领导对简阳县委征粮和剿匪的关心,以及地方与省委情报互换和交流办法。

阔别家乡十多年,严春望感觉到家乡变化很大,他都有些不认识了。

这次,严春望是带着妻儿,以清明节拜祭祖坟的理由回村的,茶馆是情报搜集的重要场所,严春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地方。与老母叙别后,严春望赶到村西头的茶馆。严春望是村里第一个考取高等学府的大学生,在村民眼里,他就是村里出的第一个“举人”老爷了,很受村民的敬仰和羡慕,被村人视为教育子女成才的楷模,当然,侄儿能考取举人,并留学西洋,堂叔严天佑也感到门庭光耀,逢人便夸严氏宗族祖坟葬在了龙脉上,定能代代官运显赫,荣华富贵,果然如此。

自然,举人老爷严春望一到茶馆,便惊动四座,赌桌前的大美女李六妹眼尖,一眼望见了严春望,马上站了起来,脸庞上那对可爱的酒窝儿笑得好甜好甜,她的手中还握住一把零碎的赌资,“望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村的啊,在城里忙着发大财,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下表妹?”

“昨天回来的,你倒是牌桌上的大忙人哦。”严春望回答,他大邻居李六妹两岁,两人小时候爱一起玩家家,但现在关系有些生疏了。

李六妹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忙,不忙,我们这些农村里的闲人,没有正事干才到茶馆打牌,哪像表哥你在省城成天忙着赚大钱呢。”

周围认识的人都朝严春望凑过身来问好,当初很多人都以为大学毕业后严春望要回到家乡做县老爷,对他既羡慕又妒忌,希望沾光在他的衙门里找点差事干,但他们很快就失落了,因为这个村里的第一个举人老爷毕业后,却去了不知何处的西洋——村民非常厌恶而又陌生的红毛鬼子的国家,然后,严春望就一直渺无音讯,大家快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虽然严春望一直没有音讯,但因为他与严天佑保长是本家亲戚,又是高高在上的文化人,所以,村民一直对严春望在农村老家的孤寡老母严钟氏格外敬重和照顾。今日初一相见,严春望带着一种感恩的情感,招呼妻子与村民一一问候。

“表哥哪,我的表哥媳妇好漂亮哟,肤色又好,真是城市里人会收拾打扮,她的名字怎么称呼呢?” 李六妹侧过身子问严春望,她拉住严春望的妻子张宇的手亲热得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张宇对李六妹的过分热情却有些反感,扭过头望着一边,不理睬。

“啊呀呀,这么乖的小公主呀,长得好像我的表哥哦,长大后一定是像我一样的大美女哦。”李六妹一眼看见严春望老母亲怀里的小女孩,惊诧得尖叫起来,连声夸奖,一边亲吻小孩稚嫩的脸蛋,“来、来、来,六姑姑给你糖吃。” 李六妹身上总是揣着高级香糖。

吃上了糖,小孩子就肯让李六妹抱了。李六妹将严春望的女儿楼在温暖的怀里,喜爱得犹如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放弃了继续打牌,和张宇在一边闲谈,却完全不顾张宇冷淡的表情。

“表嫂,你在哪里上班呢?”李六妹热情地问。

“市财政局。”张宇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话。

这时,严春望被茶馆老板天亮光热情地拉到茶馆最里端那间最整洁最华丽的包间落座,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后,叫严春望打牌。严春望说不会,儿时学的牌技早忘记了,天亮光老板也不勉强,似乎只要有举人老爷这个贵客捧场,他就很心满意足了。

安顿好严春望后,茶老板随他雇请的小工一起到别处掺茶去了。

严春望马上就被胞兄莽娃硬拉到他身边入坐,要陪在他身边看他打牌。与莽娃从小一起长大,盛情难却,严春望只好在他的长凳子上坐下来。

张宇在外面的院坝里晒太阳,又有热情好客的李六妹陪她聊天,自然不会冷落了她。严春望装着很放心似地留在里面的茶房观战,其实在留心观察茶馆里的一切,凭借职业敏感,他感觉这个茶馆好像就是土匪与村里的恶霸势力的接头地点。

“望经理,抽烟,抽我的便宜钱。年后我到你的手下打工挣碗饭钱行不?”桌对面,猴子严宝气一边摸牌,一边讨好地向严春望献殷勤。因为当别人问起严春望在省城做什么工作时,严春望说是一家公司的经理,这是组织上为了掩护他回家乡开展侦察工作的身份,还办好了相关证件呢。所以,猴子严宝气这样称呼他。

“有机会也可以啊,不过我只是小小的经理,说话还不算数。但我回城后可以帮你问问我们的老总。”严春望敷衍道,他早知道猴子严宝气是横行乡里的恶霸地痞,有些蔑视他,但态度上却不便表露出厌恶的神情。

“谢谢望老弟望经理了,等我到成都省挣了大钱后一定请你到洋人开的大酒店吃海鲜。”猴子的脑袋很灵活,嘴巴也甜。

“好啊。”严春望知道村人爱说客套话,你千万不要当真,笑了,“可是,现在成都解放了,鬼子开的大酒店都被解放军没收了,你要请我,就只能到领事馆去请了。”

“什么是领事馆?”众人来了兴趣,一起围过来问。

严春望知道一时也解释不清,心想一句闲话可惹麻烦了,赶紧随便说了几句西方国家大使馆和领事馆的知识,让老百姓满足了好奇心,才放过他,他赶紧闭口,少说话,多观察,大家讨个没趣,一会就散开了。

茶馆,赌声正酣,气氛热烈。

“猴子严宝气在哪里?在哪里啊——”门口,一个声音高喊道。那人是村里的甲长李德礼,也就是李六妹的亲爹,一个朴实而憨厚的老实人。在村里他虽然没有多少威信,但人憨厚,从不得罪任何人,办公事很认真很公道,严天佑也很尊重他,所以李德礼也深受村人尊敬。

“穿制服的人来抓我了?遭了!” 猴子站了起来,从门缝往外面瞧了一眼,赶紧丢下麻将牌,往老板的内室躲去,他因为打牌输了钱,最近就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对警察服饰上的铜纽扣特别敏感。

“猴子一定是借了天佑保长的高利贷没有还,严天佑把他告上了县法院,法院的警察被李甲长带上门帮严天佑收帐来了。”村人想,一边幸灾乐祸看热闹。

“狗日的的瘦猴子,你躲什么嘛?”李甲长呵斥住他。

“那个警察老总找我干什么?”猴子用手蒙着脸,只露出两个骨碌转动的眼睛来。

“你家发大财了,还躲呢?真是穷疯了,穷傻了。”六十多岁的李甲长已经跨进门来,拽住猴子的细胳膊往外拖。

“我家发财了?甲长大表叔,我过年连猪大肠都没有钱买来吃,还发财呢。你就不要揭我的伤疤了啊。我的家底,你又不是不知道?”

“拿去,银行的汇票,你看看是不是真的?”李保长的表情很认真。

“啥子汇票?是给我的啊?” 猴子严宝气惴惴不安,不敢伸手去把它接过来。

“一个姓张的华侨通过县民政局从美国给你的老汉寄过来的,一万美元。”

“一万,那么多?现在是清明节,鬼乱串的时节,你哄我穷开心的吧?” 猴子严宝气一把从甲长手中抢过单子,翻过来倒过去辨别真伪,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嘴里一个劲喃喃道,“假的吧,假的吧。”

茶客们闻声丢下赌牌,冲了进来,偌大的屋子差点被挤破了。但大家一笑了之,根本不信,满脸的鄙视。

猴子严宝气父子长期游手好闲,终日浸泡在天亮光的茶馆里赌钱,两间破旧的茅草房四壁透风,倒了半堵后墙的房顶已经摇摇欲坠。儿子严宝气已经三十多岁,还从没有人给他提过亲事,人穷脊梁也软,常常被村人背后骂得狗血淋头,讥笑为同傻儿一类的“下等胚子”。

“德礼甲长平时憨厚寡言,倒也学‘活喇叭’严金富吹牛吹上天了。”解放前的老保长白胡子严老太爷哈哈大笑。

“吹牛,吹死老牛——”村人跟着起哄,开心极了。

“是李甲长寻猴子父子开心的,不然就是县里传错信了。” 读过三年私塾的活喇叭、农民积极分子严金富思维活跃,很有见地。

这时,一直在外面陪严春望老母亲和妻子闲谈的大美女李六妹闻声尖叫起来,“老爹,你不要哄人开心哟,猴子严宝气瘦得皮包骨头,要是把他吓出心脏病来,你可要负刑事责任的呀,现在是新政权,要讲法制了,你可别乱寻人开心,把他弄成神经病了——”她一边说,一边往里面挤。

“其他人不信,你也该信你爹爹啊。我当了二十多年的甲长,一直为村公所公道做事,啥时候骗过人?”李甲长对女儿的怀疑有些不满。

“猴子,快给我瞧瞧——” 身材娇弱的大美女李六妹突然爆发出一股顽强的力量,推开拥挤的人群,一下子冲到猴子跟前。

“不行,谁也不准看,要是把它看变了怎么办?” 猴子严宝气把汇票紧紧护在怀里,好象宝贝一脱手就被别人抢走了。

人群大乱起来。

“闹什么啊?安静点!” 保长李德礼用手中的旧牛皮公文包把门板敲得塔塔地响。

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

李甲长瞥见了严春望,突然有了主意,“你们都好傻哦,真是比傻儿严天权还傻,我们村的最高文化人——举人老爷就在身边,问问他不就知道了。望娃子,你看看汇票的真假吧。”李德礼为人老实,不懂奉承人,还是像二十年前一样,亲切地直呼严春望的小名。

猴子严宝气恍然大悟,将手中的汇票恭恭敬敬递过来,“望经理,你看看甲长老人家是不是哄我开心的?”

严春望仔细地看了很久,又用手反复捏捏,汇票上工整地写着猴子父亲的大名“严火庚”三个字。“真的。一点不假。还是美元呢——”我们公司解放前每个月都有不少国外来的汇票转帐,我在财务室看见过,无论从纸张、颜色、笔迹都看不出半点破绽。”开始严春望也以为村人寻猴子严宝气开心的呢,记得小时候经常有村民一本正经编出故事来惹人发笑。

“你们看,还是读过大学、留过洋的举人老爷人水平高,一眼就看出我没有撒谎。望娃子,你回来了咋不向你表叔吱一声呢,哪天请你到我家喝酒,我要好好跟你喝个一醉方休,当初你考上举人老爷,是我把通知书从乡公所上给你送回来的……”

“表叔,我正要拜访你老人家呢,今后我的老家还需要你多照看。”

“是真的,老天有眼,我发财罗,哈哈——”猴子的嘴笑得合不拢了。

“表哥,你到外国留过学,是亲眼见过外国票子的,你说说,一万美元有大洋二十万没有?” 李六妹心细,又很急切。

“你还自封为我们村的大美女呢?连这个都不懂,美国鬼子啥子东西都发达,钱也就更大种啊,一万美元肯定就相当我们国家的大洋五十万了。” 活喇叭严金富很自信自己的猜测。

“一美元按照上个月纽约交易所买卖的汇率来算,大概与八十万个大洋差不多吧。”严春望在贺龙手下做情报工作时,就跟上海的旧证券交易所有往来,说的有眼有板。

“天哪,老祖宗显灵,老天爷可怜我——” 猴子严宝气突然感动得泪水涟涟,朝西方埋葬有老先人的龙泉山方向连磕了二十多个响头。

村民暗暗眼红,又妒忌,“这是老天有眼无珠,看错人了。”

“严宝气先生,你过来替你的父亲签一下字。你身上带有私人印章没有?”站在门外老半天的邮递专员早憋了一肚子火。

“没、没有,我马上上街找人刻去。” 猴子严宝气回过神来,朝县里来的邮递专员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没有印章就算了——签上你的名字后,用拇指按一个手印也行,真是黄泥巴腿子,什么都不懂。”邮递员抢白道。

签完字后,猴子严宝气跳跃着跑走了,一边欢呼:“老天有眼,我发财了,老天开恩,我发财了。”

茶馆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地清楚。

“这不是真的,望经理,你说说那一定就是真的吗?要是他家有钱了,他还不请山上的土匪下来找我家的男人算帐?”小辣子毛茵茵的乞求声突然打破了令人静得心慌的沉默。

两年前,小辣子毛茵茵家的鸡被猴子严宝气偷走了,她的男人找上门去打了猴子几个耳光,猴子发誓等有钱了一定买通山上的土匪彭光斗宰了小辣子的全家。

“从汇票上来看应该是真的,不过现在全国刚解放,旧政权留下的造假手段很高明,他们做假可以以假乱真。”见村民疑惑,难懂,严春望就用通俗的语言解释道,“你们不是经常看见过南京政府财政部印制的十万元老蒋头像大钞票吗?据说美国一家犯罪公司制造出来的假币连验证钞机也分辨不出来……”

“对,猴子家的汇票肯定是假的!天上哪有掉馅饼的美事?要是那样,我们还租借地主老爷家的土地干啥,干脆天天去田间地头捡钱算了。”

“对呀,活喇叭说得有道理。”

“哈哈,我们就只等着看猴子大白日做春秋美梦去吧。”

茶馆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一大早,小辣子毛茵茵却发现猴子严宝气真的去了县城。

“癞蛤蟆还真的想吃天鹅肉啊?”

下午,瘦猴子回村了,满脸的沮丧。

“猴子,你用汽车拉回百万大洋了吗?” 白胡子严老太爷嘲笑道,他已经从猴子的脸色中看到了必然的结局。他厌恶猴子不学无术,从不安分守己,总想一步登天发横财。

“我是到县城去了,也见到了共产党当官的,可是汇款是寄给与我父亲同名同姓的人,邮政局的人现在已经搞清楚了,唉,可惜……”

“真的?”小辣子叫道,满心欢喜。

“真的啊?”村民倒疑惑起来,细细打量猴子严宝气的神情。他们怀疑猴子严宝气怕露富,让山上的土匪知道了,一定会夜里来打劫他,因为村民知道严宝气是全村脑袋瓜最灵巧的人,绰号瘦猴子,村民向来心眼多,又一次打量猴子严宝气的脸色后,突然改变了思想,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在猴子严宝气到茶馆打牌去后,几个人就邀约一起到猴子严宝气的家中问过究竟。

猴子严宝气的老母亲是一个善良的瞎眼老人。

“老婶娘,你们家有没有一个姓张的亲戚在国外?”活喇叭严金富首先发问。

“外国就是说的美国,就是村里那个北方来的私塾老师说过的,那些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的美国鬼子。那些帮助蒋介石那个狗东西打过共产党的美国佬!”小辣子马上补充道。

老女人想了半天后,缓缓地说,“娘家早年有一个兄弟,民国四五年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可至今没有半点消息……”

“大妹儿,你再想想。” 白胡子严老太爷以老保长的口吻命令道,“你那年从张家沟嫁过来时,家里还有什么人?”

“都死光了,只剩下那个抓了壮丁的兄弟,好像最后说是去了什么水湾……”

“水湾?那不就是与大陆隔着海洋的台湾吗?”小辣子毛茵茵吓得尖叫起来。

村民紧张起来,推测道:“那个姓张的兄弟在淮海战场上没有被共产党打死,跟着蒋介石逃到台湾,又移民到美国,某天,做投机生意,突然一夜暴富,发了大财……”

“发财了,猴子严宝气家发大财了。我们都有钱花罗——”傻儿严天权听了人们的议论,跳起来拍着巴掌大喊。

“别人发财你穷欢什么?狗东西真是个傻子!” 白胡子严老太爷没好气地随手甩了傻儿一个耳光。

“我们村子发了大财,还要打人哪?”傻儿摸着发烫的脸颊悻悻地走开。

大美女李六妹跟在人们的身后一直不敢多说一句话,现在听到大家肯定的推测后,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激动起来。而大家却黯然伤心,因为他们深信不疑,猴子严宝气家发横财了,是严家村里比严天佑保长家还阔的百万富翁了。

大家在离任老保长严老太爷的带领下,赶到村口天亮光的茶馆,他们对猴子严宝气先前鄙视、嘲讽的态度已经陡然转变,而是格外的恭敬和谦卑。

“傻儿,你去把严宝气大侄儿给我请过来。”白胡子严老太爷命令道。

很快,猴子严宝气被傻儿拖到茶馆的大门外。

“猴兄弟,请你把美元拿出来给我们看看是啥样子的,也叫我们开一下洋荤噢——”大家一起请求。

猴子惭愧地说,“没有的事,那些钱不是我父亲的,我鬼影子都没有见到。你们,别,别再缠着我,我要打牌去了。”说完,回身走掉。

村民愈信猴子严宝气已经一夜暴富了,心里骂道,”狗日的猴子机灵瘦骨头,他是装得像,吃得胖,怕我们向他借钱了。我们真希望山上的土匪下来枪你,我们不会帮忙的,抢光你家,活该!”

惟有大美女李六妹暗自欢喜,她特意又找到严春望的母亲家,又一次郑重其事地询问严春望,表哥,一美元到底可以兑换多少大洋,在得到严春望的肯定答复后,她笑眯眯地哼着歌曲走了。李六妹因为天生美丽,父亲又是村里的“父母官”,家境富裕,曾经心高气傲地放出话来说,现在国家解放了,地主老财家的家产可能要被共产党充公,她现在是地主老爷家的公子哥儿也看不上眼了,发誓要么远嫁城里解放军的大干部,要么,嫁给开工厂的百万富翁。于是,她又苦苦等了好几个月,等到现在三十出头,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老天有眼,千年等一回的爱情姗姗来临了。

第二天傍晚,趁着灰暗的夜色,村里的职业媒婆小辣子的婆婆、巫三娘就钻进了猴子严宝气家的破草房,说是李六妹主动请她出面保媒的。严宝气闻听后傻了眼,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猴子的瞎眼老娘忙推辞,“我们家现在都舀水不上锅了,哪有钱娶李甲长家的大闺女?”

媒婆坚持说:“六妹现在是非你家猴娃不嫁,说只要见到到了美元就跟他结婚。”

送走媒婆后,猴子通宵失眠了,灵巧的脑袋瓜转得发麻发痛……

两天后,猴子从县城回来,特意赶到村西口人气最火暴的天亮光的茶馆,他跳上天亮光的麻将桌前的高脚板凳,得意扬扬地大声吼道,“各位父老兄弟、哥们姐妹,我年底就要在村里修一座西洋别墅了,还要捐款两万个大洋给村里修学校,捐五万个大洋修一所养老院,等会我就要亲自到乡公所去找蔡副乡长盖公章批地皮。”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挥动手中那张在县城人民银行存的定期存折。

严金富抢过来一看,存折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八十万大洋的存款呢。

“他真的是我们村的第一大富翁啊!”

“猴子兄弟,如今你有钱了,你真的要捐款修学校?”

“我瘦猴子过去虽然人穷,可哪里说过谎话?新政府的红头文件里不是说,允许私人开办公司吗?我要学严三多二叔开一家大公司。新政府也提倡大家去学文化,没有学校怎么学知识?我当然要捐款修学校了。”猴子的干瘦胸脯拍得铛铛地响。

“猴子兄弟万岁!”村民齐声高呼,大家议定要是共产党没收了严天佑家的财产,将这个大地主撤职处决了,他们一定投票选严宝气当保长,带领大家分土地,搞建设,有衣穿有饭吃。

很快,喜庆的消息从天亮光的茶馆传遍全村,怕山上的土匪知道了,下山来抢劫,只半天时间,大美女李六妹就在猴子严宝气的催促下,与严宝气约定了婚事。村人齐夸:“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真乃天作地合的姻缘。”

李六妹的大哥出面催促猴子家要先拿出一大笔银元来,要把婚事办得全村最热闹,最气派,甚过三年前严天佑给儿子办的婚礼。

大富翁猴子严宝气却很谦虚,现在是新政权了,共产党提倡不搞铺张浪费,力行勤俭节约,他要积极响应新政权的号召,“新时代,新气象嘛”。大美女翘着嘴,坚决不依从。

“你怎么还是旧社会的老眼光,你咋不学学望经理他们城里人旅游结婚呢?那样既新潮又风光,我们如今有钱了也该学别人浪漫一回哦?”他掏出近百万的存折要未婚妻李六妹保管好,“现在我俩是一家人了,我把全家的财产都交给你管,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还是我的猴哥有眼光,赶得上新时代的潮流,小妹一切行动听你指挥。” 大美女笑烂了脸,当众百依百顺地躺在猴子严宝气干瘪的怀里。

“注意点阶级影响。”猴子假意去推大美女弹性十足的身子。

“猴哥,我就是要当着大家的面体贴你哟,让他们妒忌死了——”大美女突然给了猴子一个热烈的响吻。

“丑死了。”村民扭开脸,却开心地笑了。

第二天,猴子带上大美女到村里的大户人家串门借钱,说等进城旅游结婚回来,他的短期存折也就快到期了。只要取出了现款,他将加倍偿还给大家。平时省吃俭用的村民这回倒很慷慨,最有名的铁公鸡严四伯也大方地“奉送”十十个大洋的血汗钱……

严春望果然在茶馆搜集到一些省城特务到简阳活动的蛛丝马迹,预感到有特务加入了三星区国民党救国军师长蒋军和最大的土匪头子彭光斗的阵营指导工作。另外,可能去三岔区的特务也不少,因为村里的活喇叭严金富无意中夸耀说,他婆姨蔡欣芬的表叔、新民乡副乡长赵坤才上个月加入了三岔区草池乡汪孝本创办的“诚信联谊会”,这下他是有后台的人了,就算村里的恶霸地主、保长乡长也不敢惹他,得礼让他三分呢。村里不信,抢白严金富吹牛,严金富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如数家珍地谈起来了“诚信联谊会”的发家史,说,它最初由15个袍哥舵把子乡、镇长和县参议员发起,于民国三十二年,也就是1943年在简阳县茶店乡的东大路上的石经寺成立,是三岔区草池乡第一任乡长、协义社袍哥总舵把子汪孝本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控制和把持地方政权而组织的一个封建恶势力团体。一年后,“诚信”集团纠结了一大批简阳籍的土豪劣绅、商人袍哥和军阀政客,会员发展到一百多人,里面就有被蒋介石撤职隐退的原军长田颂尧、在任的成都警察局长方超,以及刘肇乾、廖雨晨等大军警头目,成为简阳最大的地方封建政治集团,当地的土豪劣绅入伙后,便有了上可通天的后盾,反动气焰更加嚣张,他们搜刮民膏、欺压百姓、扩充武力、鱼肉乡里,草菅人命,各自成为一方一乡的土皇帝,不可一世。严金富还说,现在诚信会的人员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大,自从救国军总司令马列败逃到龙泉山上后,他婆姨的表叔还看见马列亲自到石经寺以烧香拜佛为借口,秘密拜会了“诚信会”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爱慕虚荣又喜欢吹牛严金富要“诚信会”,想方设法扯上关系了。”说这无意,听者有心。“诚信会的势力不可掉以轻心。”严春望默默记了下来,准备秘密潜入石经寺侦察,等侦察到他们在新政权成立后还继续作恶的直接证据,便赶回成都的军管会复命。

三天后,严宝气和李六妹新婚夫妇欢喜地怀揣着借来的两百个大洋去省城度蜜月去了。

见对三星区从省城流窜过来的特务的情况有了初步认识后,严春望也拜别老母,悄悄去了龙泉山上石经寺“诚信联谊会”的大本营……

一个星期后,新婚夫妇度完蜜月回到严家村。可猴子严宝气突然在半路上失踪了。

“他被土匪抢劫了,被特务暗杀了,或者,被国军抓了壮丁?还是,被共产党抓捕了?或者,他……”村民慌张不安,催促李六妹到县城取款还帐。

严家村一行人浩浩荡荡包了十多辆鸡公车赶到县银行,小心地将巨款存折递进了营业窗口。很快,存折被摔了出来。

“城里人是啥服务态度嘛?我虽然是农村人,可现在有的是大洋,你别把姑奶奶看扁了。”李六妹盛气凌人,准备骂人。

女营业员没好气地训道,“你们穷昏了啊?大白天做什么美梦呀,那是一张两元人民币的存折涂改而成了。”

村民愕然。“老天哪——”大美女李六妹当即昏死在地上……

几天后,在省城吃光最后一笔诈骗得来的“百家钱”后,猴子严宝气本想留在城里混碗饭吃,躲过村民的讨债和责骂,可他身无一技之长,又好吃懒做,而且,为防止潜伏的特务搞破坏活动,最近城里的解放军查户口查得紧,坚决遣返农村进城务工的人,严宝气在城里做了几天捡垃圾吃的叫花子后硬着头皮回到严家村……

村人揪住猴子严宝气,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杀猪匠严四伯差点用砍刀宰了她。猴子光棍一条,身无分文,家里又四壁漏风,连一个值钱的菜板也没有。村民万般无奈,只好出了一口怨气后,放走了猴子,其实,大家知道严宝气游手好闲,在本乡和石桥镇结交了不少地痞流氓做朋友,怕真把他打死了,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以此为借口找大家诈钱。

这天晚上,大美女李六妹因为痛失贞操而恨死了猴子严宝气,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气得差点上吊自杀……

几天后,李六妹母亲娘家的表叔曾四爷来家里祝寿,带着厚礼走亲戚,李六妹的爹与曾四爷都喝醉酒后,曾四爷见平时乖巧又活泼嘴甜的外侄女李六妹一直躲在闺房不肯出来拜会他这个表舅,曾四爷心里不快,又疑惑,“谁欺侮她了,老子给她撑腰?”平时老实憨厚的李德礼醉眼朦胧,就把女儿受地痞无赖严宝气欺骗失身的事给说了出来。

生性耿直又嫉恶如仇的曾四爷,这位在沱江东岸石钟滩码头混了多年、哥老会名声远扬的袍哥首领,马上摔碎酒杯,带着几个兄弟赶往猴子严宝气的家里,要为表侄女打抱不平,严宝气见曾四爷来势汹汹,又带有枪支炮火,吓慌了,赶紧跪地求饶,可曾四爷不依,把猴子严宝气几拳头打翻在地,又老鹰捉小鸡般倒提起来,亲自抄刀,要阉割猴子严宝气裤裆下那个欺骗良家妇女,大耍流氓而做出罪孽的祸根。“完了,我的一生就这样给毁了。”猴子严宝气使劲挣扎,跪在舵把子大哥曾四爷的跟前痛哭流涕,要真心悔过,要做牛做马报答他的不杀之恩。

曾四爷手下几个兄弟,见猴子严宝气眼泪纵横,起了恻隐之心,就劝慰曾四爷息怒。曾四爷为了惩戒道德败坏的严宝气,改为割掉猴子严宝气的一只不听话的左耳朵,绕了他一命,猴子谢恩连连,曾四爷再次警告一番,走了。

这天起,村人就称瘦猴子严宝气为独耳猴子了。这件事却成为了猴子严宝气心头一块挥之不去的伤疤,猴子严宝气心里发誓,要是某天得势,一定将曾四爷碎尸万段,诛灭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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