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严三多趁夜色诱惑有妇之夫,大麻子听信谣言猎杀淫奸夫
唐桂花卤好豆腐后,将豆腐脑分割成一个个小方块,分别装在两个竹筐篮子里,并用白帕子遮盖着。大麻子挑着沉重的豆腐担子出了门,准备走村串户叫卖去了。
临别前,大麻子回头瞧见几个征粮队的工作员正与他的婆娘唐桂花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话题,他醋意浓烈又愤愤不平,他狠狠瞪了唐桂花一眼,他倒不是怕老百姓敬畏又崇拜的解放军干部汤振要打他婆娘的主意,汤振刚20出头,在大麻子眼里完全就是一个稚气满脸的娃娃,他大可放心,他担心的却是长得一表人才、魁梧机灵,又巧言善变的征粮队员谢成刚要楷他婆娘的油水,谢成刚一进他家豆腐坊的大门,大麻子就异样地感觉到老谢那眼睛直瞄他婆娘高耸的胸脯。“你一个征粮队员应该找那些地主大户家征粮啊,找我家的女人谈什么心?”大麻子心里气恼,但又没有胆量将带着枪支和手榴弹的征粮队拒之门外,人家是代表新政府和共产党做事的,得罪了他们,就等于得罪了共产党,谁吃罪得起?于是他将怨气和醋意掩藏在心底,要多留神防一切预备打他婆娘主意的男人。大麻子每天劳累奔波,为了养家糊口,四处挑着豆腐担子叫卖,卖完后就返回家干农活,夜里又到沱江打鱼卖钱,他活得很累,但心里更累,因为自己长得很丑,他心里一直很自卑,却偏又深爱着美丽的女人。在大麻子眼里,村里的男人,不管有钱的无钱的,不管年老的年少的,似乎都不怀好心地要对他的女人唐桂花使坏,所以,大麻子要防备一切比他强的男人,他每天活得惴惴不安,活得心力憔悴,但又苦无办法,谁叫世道黑暗腐朽、道德堕落,男人都不安分守己呢。新中国已经成立了,但大麻子的思想和意识还没有走出旧社会的阴影和樊笼。
“唉……”大麻子挑着重重的担子,叹息着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豆腐坊里,汤振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说有群众向他反映,唐桂花唱的山歌很好听,秧歌又扭得恨好,希望他加入乡里的文艺小分队,帮助新生政府做宣传工作。唐桂花闻言很高兴,政府看得起她,让她心动又激动,她从小生活在龙泉山大山里,小时候帮地主刘惠安家放羊,受尽老财管家的鞭打,在家也没少受父亲耳光的教训,下嫁到严家村后,大麻子爱她,体贴她,却也没有少拿闷气给她受,喝酒后要是大麻子听到有关婆娘今天与哪个男人搭腔了,暧昧了的传言,大麻子就会醉酒,然后用拳头教训他的女人,从小到大,唐桂花从没有一点自由和被人看得起,现在新政府的干部那么信任她,她感到无比荣誉和自信,她很想马上答应下来,但一想想到大麻子的拳头和家里实在分不开身的农活、豆腐坊的事,她迟疑了。
“唐姐,在文艺队做事,还要兼做征粮工作队的饭菜,打扫卫生、缝补衣服等工作,这些都是不拿工资的,每月只有一点补助,你也知道,简阳刚解放,政府也拿不出钱来……”汤振以为唐桂花要谈报酬,他主动说出政府的难处,希望唐桂花理解政府暂时的难处,热心为共产党做事。
唐桂花说,她很想去帮政府做事,只是豆腐坊太忙,家里并不富裕,雇不起人打工,一对双胞胎娃娃又太小,要她照管,问能不能就在严家村组建文艺队,农闲时就在村里帮着共产党宣传革命,宣传征粮、禁种和抽食鸦片烟。
汤振说不行,乡文艺小分队是区政府管辖下的一支革命队伍,分队现在归青龙观乡乡公所管,队伍的活动范围是全乡七个村,有时还需要到其他乡镇,甚至到县里表演,甚至被抽调到西征前线去慰问演出,为百姓为政府为军队服务。
“这……”见责任重大,唐桂花更加迟疑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当然,她不敢把自己最怕大麻子反对的事,怕大麻子的铁拳的惩罚说出来。
汤振缺乏与老百姓、尤其是妇女直接交流的经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好反复强调要坚持党的政策,坚持文艺队的工作原则,他不敢,也不善于变通。见场面尴尬,汤振和唐桂花都急红了脸,征粮队的赵老四忙出来打圆场,说,汤副队长认为唐桂花是一个能歌善舞的人才,政府现在很缺这些人才,他们回去后会向乡公所、区公所的领导请示,看上级决定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这样最好。”谢成刚赞同,问汤副队长怎么处理眼前的事?汤振表示同意赵老四的意见,叫唐桂花在思想上做好随时服务文艺团的准备,他们等上级领导研究后再回复消息。
唐桂花满脸含笑,热情地把工作队员送出门,自己去几亩薄田干活去了。
其实,还有一个最让唐桂花担心和恐惧的问题,她没有说,也不敢向共产党的干部说,那是三天前,村里的活喇叭严金富到处传言,说青龙观乡公所的副乡长兼乡文工团团长的蔡天水看上唐桂花的才艺了,要请她出山替乡政府办事,当晚,隐藏在村里刺探情报的土匪谭田板就通过保长严天佑的秘密交通员把这事汇报到三星区卧龙山的土匪头子、民团团长、川康反共救国军第一大队大队长彭光斗那里,彭光斗很生气,要手下的心腹小队长彭青才立马带领中统的特务把唐桂花抓到卧龙山受罚,凡是为共产党,为新政府做事的农民,按照救国军总司令马列下达的命令,初犯处以鞭刑、殴打,累犯割鼻挖眼,甚至处死。
见被救国军收编为第一大队大队长兼地方保安团团长的彭光斗发怒了,他的军师,也就是上司樊巨川军长派遣在彭光斗身边,协助彭光斗工作的中统特务头子、驻川南情报中心站的主任章忠劝住了他,说,现在正是共产党和国民党争夺民心的关键时刻,“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为了蒋总统的反攻救国大计,千万不能得罪地方的老百姓,把他们拱手推让给共产党,与救国军为敌,如果土匪们没有了老百姓的庇护,就缺失了群众基础,今后还怎么藏匿在老百姓中间?那以章主任的意思,该怎么办?章忠附在彭光斗的耳边交代几句,彭光斗豁然开朗了,夸章主任不愧是中统特务头子陈果夫身边的人,高瞻远瞩,老谋深算,“那就照章主任说的办。”于是,章忠领命,派出中统特务骨干廖永年和几个得力土匪,连夜潜入严家村,找大麻子的亲戚出面,对唐桂花和大麻子进行了委婉又坚决的威胁,“如果敢替共产党做事,将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听了土匪的言外之意,那分明就是要伤害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啊,大麻子吓惨了,当即向替土匪带路的表叔求饶,说他们一家决不会替共产党做事,请求那边的人不要伤害他的两个娃娃,土匪教训和利诱几句,说大麻子还算识相,便连夜走了。送走土匪后,大麻子骂婆娘唐桂花多事,平时爱在村人面前卖弄歌舞出风头,今天差点惹出祸事来了。
唐桂花见丈夫那副窝囊谨慎、胆小怕事的狗熊模样,打心里看不起他,但她没有说什么,默默做手里择豆工作去了,这种格外的平静却让大麻子视为故意的冷漠,他心里更加憋气和烦闷,就大骂和警告婆娘唐桂花,要是她真的要出面替共产党做事,被土匪知道了,伤害了他的两个儿子,他就与婆娘拼命。见唐桂花还是不肯吭声说话,不说到底去不去替新政府做事,大麻子心里没有一个准信,他怒了,抬手给了婆娘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你眼里不服气是不是?你要去帮共产党是不是?”大麻子唠叨道,“共产党干的那些事是大事,我们小老百姓管不着,也不敢去管。你一个妇道人家应该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惹事,不然,逼急了,老子会给你拼命的。”大麻子甩过话来,狠狠地将黄豆踢翻在地上,出了一口心里的怨气。
“你真能干啊,在别人面前受了委屈,回家就找婆娘出气!”终于,唐桂花忍无可忍了,回敬道,“你那么威风,就该去找土匪舵爷算账呀,在婆娘面前逞什么强?共产党是帮我们老百姓打天下的,他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你,你——”大麻子口拙,说不出大道理,只能生闷气。
“你真不明白啊?新政府是替老百姓办事的,你想想旧政府都做了些什么?要是伪政府好,我们还会常年累死累活还不讨好吗?我们老百姓还会没有活路吗?你的老汉还会被恶霸地主张虎打死吗?”唐桂花和丈夫开了多年豆腐坊,因为汤桂花祖传的手艺好,豆腐味道好,老百姓喜欢吃,赚了不少钱,但赚来的大多被村里地主、保长和乡财政所的国民党官员以地租、国税、保护费等理由压榨走了,要是每月的各种税费、保护费拖延几天上交,保长严天佑就会带领自卫队提枪耍棍,全副武装地上门催缴,还会多刮走一笔迟纳金,而乡、县政府的税收更是名目繁多,有时,村里乡里那些势力庞大的舵把子也来收保护费,一个月忙下来,豆腐坊赚的钱所剩无几,有时连黄豆和卤水这些原材料也买不回来,大麻子好几次发了火,要与地主恶霸拼命,但胳膊抗得过大腿吗?人家手里有兵有枪,衙门也是为富人开的,哪有讲道理的地方,弄不好税钱没有减少,反而被人家打成全身残废,或者,以共党嫌疑投入监狱。于是,老实懦弱的夫妻俩勤劳简朴,却依旧贫穷,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只能忍气吞声,每月按时上交各种税款和保护费。但用娘家祖传的手艺卖豆腐,比光种粮食,交租完税强多了。
“别说了,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想到父亲当年被恶霸地主张虎以抗拒缴租,带头闹事的罪名活活打死的场面,大麻子就心里发痛发狠,“别说了!别说了!”
“我不说了,但你帮不帮政府,我不管,我去帮他们,你也别干涉。”看到大麻子心痛悲愤的哭泣,唐桂花不再说话了,但她态度坚决,哪个政府好,她就帮哪个。这就是女人的见识和死理。
“你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你知道什么好歹!”大麻子被婆娘挑衅和鄙夷的眼光激怒了,抬手又给了女人一个耳光,“要是娃娃和你被土匪杀害了,我还有什么活路?你真要气死我,气死我!”
“现在是新社会,新国家了,我们老百姓有新政府,有解放军撑腰,土匪躲还来不及了,还敢在共产党的眼皮底下为非作歹?还敢像过去烧杀抢劫?他们是吓唬你这个老实人的。就算土匪要把我和娃娃怎么样,我也不怕。人活着,总要有一股正气,总要明辨是非曲直吧。凡事为自己,为小家斤斤计较,那新中国谁去保卫,谁去建设?”最近几天,唐桂花听过征粮工作队在村里开办夜校讲的课,思想上成熟了许多,也勇敢了许多,也懂得了许多大道理。
“你,你这个恶婆娘,真是要气死我!”见丈夫大麻子气得跺脚,又满脸委屈得想撞墙,唐桂花不敢多说什么了,她轻视地望望大麻子,默默把撒了一地的黄豆一粒粒地捡起来……
当然,这些难堪场面和隐情,唐桂花是不会给解放军的征粮干部汤振说的。
见解放军干部汤振带着队员失望地走了,这天晚上,唐桂花失眠了,心里激动,又为难,她不停地想,怎样才能不误家里的农事,又能替共产党办事呢……
两天过去了,驻村干部汤振并没有再来村里开展工作,唐桂花有些失望,在村口望了很多次,但都没有见到汤振的影子,她又不好意思去问替共产党办事的积极分子严金富,是不是自己说话得罪汤队长了,她就私下猜想,新政府要么不成立文艺队了,要么他们看不上她的才艺,要么他们只招能从农活中脱身的人。不能替新政府做事,唐桂花感到非常惋惜和失落,“唉——”,唐桂花叹息几声,悻悻地回家磨豆腐去了。
劳累了一天,村里的人早早灭灯上床睡觉。
严家村的夜晚,无比的漆黑和静,连守夜的看家狗也鼾声四起了。
饱暖思淫欲。名下有一家屠宰场、粉丝厂、蚕丝厂和糖厂的大老板严三多却无法入睡,下午他听家里的雇工傻儿说,大麻子到龙泉山上的丈母娘家祝寿去了,祝寿后要留在山上帮丈母娘家修猪圈,要待上三五天才能回来。严三多大喜,心想自己日思夜想的机会来了。熬不过内心的激动和贪念,悄悄趁着夜色,怀揣着一大袋银元勾引唐桂花去了。他曾经在村口的小河边调戏过洗黄豆的唐桂花而被村人看见,第二天便传出了唐桂花贪图钱财,与大老板严三多通奸的谣言,那天,喝醉酒的大麻子竟然第一次挺直了脊梁,提着菜刀到严三多家警告,严三多家的护卫见大麻子拼命来了,不敢阻拦,他们的老板被大麻子狠狠警告,如果严三多继续骚扰他的女人,他会拼命的。严三多吓得尿流裤子,老实了几天,但很快就贼心不死,又打起了唐桂花的主意。现在,严三多开起了面粉厂,又受区公所的郝区长器重,他自认为财力村里无人敢比,超过土皇帝严天佑保长和舵爷严太百了,是村里红黑两道都混得开,最财大气粗的富翁了,因此,更加风流好色,不把共产党提倡的道德舆论放在眼里。他最近几年到乡镇、到县城的妓院嫖过不少女人,但他总结经验说那些坐窑子的女人风骚下贱,贪财势利,全没有龙泉山大山养育出来的女人妩媚水灵,说唐桂花的脸蛋、腰身、奶子,全透着一股大山特有的清新动人,自然纯正的味道,他挑逗、调戏过唐桂花多次,但每一次都遭到唐桂花严厉的白眼,得不到的东西反而更具有诱惑力,严三多更想占有她,要不是新政权刚宣布实行一夫一妻制,他真想把唐桂花收为姨太太呢。
夜深人静,寒气逼人。
严三多悄悄摸到大麻子的豆腐房外,隔着门板将满口袋银元弄到铛铛作响,要用金钱引诱唐桂花,用以离婚娶她做交易,但都被唐桂花一一拒绝了。终于,欲火中烧的严三多没有耐心了,他要采用暴力了,他用尽全身力量挤进了唐桂花家的门槛,直闯卧室,不料却被藏在黑暗里,羞愤难当的女人用木棒在额头上打了个大青包。
“你这个无耻的婊子,敢在太爷头上动土,看我如何整死你全家!”严三多疼痛难忍,恨恨地叫嚷着,落荒而逃……
这一切被大麻子的邻居,隔壁的小辣子看在眼里。
第二天,村里又出现了唐桂花昨夜与大老板严三多夜里躲在柴房里苟合的传言。
潜伏在严家村里的军统特务、小组长陈天宝见惩罚倾向于共产党,想为新生政权文艺队服务的唐桂花的机会来了,他不方便直接出面,就指令附近村里、受他直接领导的特务蔡宗,去纠结他刚招募和收买过来的情报员、落后农民严光星和彭泽福趁机在村里挑拨离间,到处散布唐桂花与大老板严三多偷情的事,越传越玄乎,越传越生动,最后,完全成了真的一样。村人更加鄙视唐桂花,有人悄悄跑到龙泉山向唐桂花的丈夫大麻子通风报信去了。
见效果达到了,陈天宝很高兴,叫特务蔡宗出面,给了严光星和彭泽福一人一个大洋作为奖赏,两人高兴极了,发誓效忠蔡组长,要挣更多的赏金。蔡宗交代几句,注意保密和收集有价值的情报,国军不会忘记你们这些功臣的。两人唯唯诺诺,等接头人蔡宗一走,赶紧溜到茶馆打牌去了。
第三天,大麻子回到村里,满脸被婆娘戴了“绿帽子”的耻辱、悲愤和嫉恨。大麻子还未回家,就在半路上被特务蔡宗掏钱出资和出谋划策,派出去的村民严光星和彭泽福热情地请到天亮光的茶馆喝酒吃饭,两人把大麻子灌得酩酊大醉,又不停地煽风点火,羞辱大麻子的名声。最初还半信半疑的大麻子最后确信无疑,他以为,这回自己巴心巴肝爱着的女人就要与他离婚,然后跟大老板严三多过日子了。
大麻子摇摇晃晃回到家后,又一口气吞下家里珍藏着的一整瓶老白干,原以为一醉解千愁,什么烦恼也没有了,不料醉酒后心更痛,情更悲。唐桂花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不想,也不敢伤害她,但他望着屋檐下默默切猪草的女人,她的低头,她的顺眉,她的沉默,愈发证明她已经与富翁严三多干下了伤风败俗、有辱他严氏祖宗的丑事了。
“狗日的!”大麻子突然血往上冲,一跨步朝屋檐下冲过去,一把抢过女人手中的猪草,狠狠地摔在地上,又踏上一脚。
唐桂花抬起头来,惊恐地望着对方,“你、你喝醉了。”
大麻子红着眼睛,内心发出撕裂般的伤痛,“烂女人,不要脸的狗女人,,我喝醉了你才好跟有钱人跑啊,你想跑,看老子先打断你的腿!”铁拳,突然狠狠地向女人的背上砸下。
“你?“
“我,我怎么了?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好,你要打就打吧。反正我是你的女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臭婊子,你还敢嘴硬?老子不打死你,变乌龟王八!”
唐桂花柔软的身子被打倒了,但她倔强地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地望着丈夫,不辩,不喊,也不逃……
很快,打骂声引来村人围观。
傻儿从人群边上挤到前排,他的心随大麻子拳头的挥舞而颤抖。
“不要脸的贱女人,你丢老子祖宗的脸,老子打死你!”大麻子的拳头连连砸下。
唐桂花站在原地,冷冷的望着男人,犹如泥塑的菩萨一般。
“不知羞耻的婊子,你和有钱人都做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丑事了,还装傻啊?老子现在废了你,谁也别想得到你!”大麻子似乎被女人的冷漠怒了,拳头更加凶狠。
村人站在豆腐房外,围了一圈又一圈,谁也没有上前劝架,是败坏村风的坏女人该受丈夫清理门户,还是被大麻子的恶相下破了胆?或是嫉妒女人的美貌而幸灾乐祸?
“不要脸皮的女人,就是该打!”
“女人偷野男人,就该狠狠教训!”
傻儿闭上眼睛,他的记忆里自己曾经多次品尝过大麻子铁拳的厉害,那一次次被重击后刻骨铭心的痛楚至今还让他心里发涑。
“你承不承认?承不承认!”大麻子的拳头、铁腿疯狂而下,他真的疯了。
唐桂花定在那里,不承认,也不争辩,她默默地定在原地,好似一尊石刻的菩萨。
“你,你还是不承认?”疯狂中的大麻子已经失去了理智,在祖祖辈辈留下的世俗偏见里,在他自尊又自卑的大男人心底,再没有自己的女人与别人偷情而被戴上“绿帽子”更窝囊更悲愤的事了。
唐桂花昂起高傲的头,始终默默地望着远山,不哭,不喊,也不乞求。这个来自龙泉山的女人,心地有着大山一样的宽厚、温柔和韧性。在她记忆里母亲就是终日在父亲的拳头下小心过着日子的,老祖母最后也是在老祖父的拳头下咽气的。
大山的女人,永无反抗,也许沉默就是她们无声的反抗和控诉……
“臭女人,你让我没脸活了,没法活了。”大麻子突然抓起地上的空酒瓶朝唐桂花的头上砸去……
唐桂花双手抚住鲜血流淌的额头,背对着人群,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这个酒疯子!你敢打女人,我给你拼命!”傻儿伸直断手,突然奋力地冲了上去,拼命般朝高大魁梧的大麻子撞击。两个同样疯狂的男人扭打在一起,但断手驼背的傻儿根本不是牛高马大的大麻子的对手,他被大麻子打得脸青皮红,血迹斑斑……
很快,闻讯赶来的严天佑保长赶来,命令维持社会秩序的自卫队将傻儿和大麻子都带走了。
人们摇摇头,表情复杂地散开了。
这一晚,唐桂花躲在被窝里悄悄哭了一夜。她内心恨透了大麻子,但善良的她又可怜他干活的劳累,可怜他的孤独和自卑,现在是新社会了,她想到过离婚,但为了她的两个娃娃不失去父亲,为了她娘家唐氏家族的脸面,她不会离婚的。她知道唐家祖祖辈辈没有一个离婚的,严家村也没有。即使离婚了,难道和傻儿结婚吗?——一个按大麻子的辈份该叫她婶娘的傻子?她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下去。
第二天,爱美的唐桂花将额头前那缕头发轻轻下移,遮住了她委屈而凌辱的伤疤。见了村人她还是甜甜的一笑,谁也不知道唐桂花爱笑也爱哭,爱悄悄躲在被窝里哭……
第三天,大麻子从村里的治安室放了回来。原来,村里的积极分子严金富跑到乡公所汇报了情况,包村干部汤振忙赶到严家村,督促保长严天佑放入,对群众要以批评教育为主,严天佑殷勤地全部照办,大麻子接受了包村干部汤振和保长严天佑的教育后,承诺今后不再打骂家里的女人,然后,恨恨地走了。
但这回,大麻子并没有直接回家,他疯了,他跑到庄稼地边守野兽偷吃的茅房,拿出挂在墙壁上的猎枪,一路飞奔跑到严三多家寻仇去了,可他还没有靠近严三多的家,就被已有防备,早安排好家庭保镖的严三多命令手下,用枪托和刺刀将大麻子打得连滚带爬逃出严家大院。大麻子不甘心,每天藏到严三多去面粉厂的路上等他,果然,三天后,大麻子等到了他的仇人严三多,而且只有严三多一个人。
严三多以为大麻子被他的家丁打跑了,再也不敢生事了,哪知这回大麻子却成了亡命之徒。见大麻子突然出现在路口拦住他的去路,大麻子手里的猎枪那黑洞洞枪口正瞄准着他,严三多吓呆了,幸好大麻子的第一发子弹是哑弹,不然,严三多就死在大麻子的枪口下了。严三多回过神来后,转身就跑,大麻子在后面紧紧地追,将严三多撵了一山又一山,最后,严三多借着月色躲进树林,久久不敢出来,他的家丁背着枪到处寻找,最终找到山背后的树林里,赶走了守在树林外寻仇的大麻子,才让主人严三多捡回一条老命来……
“有种。”大麻子回家后,听到消息并担心了一个晚上的唐桂花放心了,心里对大麻子同情般的感觉第一次有了改观,打心眼多了几分敬意,她把大麻子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一番,然后,又叹息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