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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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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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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船过渡

佛家说,同船过渡是缘。诠释为,上船是缘的开始,倘若船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船若泊岸,各自走散,缘即结束,是为浅缘。

在我看来,同船过渡,皆为有缘,有缘的人才会相聚,即或照面;但凡相聚肯定有缘,况且同船。

从事情一开始,我就揣摩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埋在心底不说而已。几十年过去了,这件同船过渡的趣事,或者说这段巧合或偶遇(不能称作艳遇,因为没有“艳”的成分。艳遇,分为草木之遇、浪花之遇、金玉之遇、珍珠之遇、钻石之遇,我好像什么都不是),我一直守口如瓶,对谁都没有提及,包括我的好友乃至家人,直到今天变作了文字。之所以藏在心底,视为隐私从不言说,既有羞涩的成分,也有珍惜的缘由,还因为入风随俗,谁都有点小秘密,忆及心底泛起淡淡的甜美,说出口则可能招惹别人的醋意。

那是1993年10月的一天,一夜之间天气转凉,凉得都来不及添衣。万事皆有巧合,当时我正在武汉出差,住在航空路邮电招待所,单衣单裤,囊中羞涩,冷风袭来,鼻泗横流。终于办完公事,起早结账启程,赶到万松园坐汉宜班车。万松园距航空路并不远,十分钟左右即可抵达,但我脚蹬刚买的新皮鞋,鞋底硬邦邦的不听使唤,走起路来脚掌逼仄后跟酸疼,走到万松园犹如行走一万里,沿路后悔不该踢掉那双旧鞋。

班车六点半发班,可司机姗姗来迟,一上车哈欠连哈欠,操着不雅的汉腔,连骂谁“格板马的”,估计头晚搓麻没胡牌。终于发动着了班车,又跳下去说过个早,路边摊上买来油条、豆浆,两手捧着上车进食,刚喝下几口豆浆,班车咯噔一声熄火了,似乎因为他喝了豆浆,他反复打火不见动静,咬着一截油条跳下去,回手把车门甩得轰响,“格板马的”骂不绝口,又回来取摇把摇车,摇得天旋地动,该死的班车无声无息,这时前座有个汉腔多嘴:我说拐子,尼玛冇得油了吧?一看油箱果真如此,司机骂骂咧咧走了,撇下一车焦急的乘客,留下一串“格板马的”,估计他去了黄鹤楼,自此一去杳如黄鹤。

汉口的风真叫冷,我坐在最后一排,冷风从车门进来,卷过车厢走道,夹杂着油烟味,尽往我脖子里钻。我吸溜着鼻涕,两手交叉抱着胸,背抵着椅背取暖,脚冻得狗啃一般,我后悔坐上这趟车。

西北风一个劲儿吹,等我们喝饱饮足时,司机终于冒了出来,提来一油桶汽油,揭开盖子加油,碰得叮当响,八个不耐烦,好像我们欠他一笔钱。折腾了一阵子,班车终于启动了,晃荡荡开出城,路遇一处加油站,磨磨唧唧加油,车过侏儒街时,已经快九点了,比平时迟了两个多小时,一车人全皱着眉头。俗话说,不怕慢只怕站,慢点就慢点吧,慢点只要安全,可走到沔阳一座桥上,班车发出咣当怪响,怪响几声后就熄火了。汉腔站起身问司机:我说拐子,尼玛不会又冇得油了吧?

司机横了他一眼,半句话都不说,掀开发动机盖子,叮叮当当捣鼓,扭钥匙打火,打不着又去捣鼓,我们只能干着急,汉腔更是急得搓手,指着窗外的电杆说:尼玛就是个霉火!

霉火的车总算打着了,摇摇晃晃往前走,走得十分缓慢,似乎一快就要熄火。好不容易到了潜江,停车让乘客方便时,又故伎重演一次,而且捣鼓时间更长,司机越发小心翼翼,四五十迈龟速不说,还不敢停车熄火,可又不得不停。于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得夕阳西斜,走得人稀车少,总算到达伍家岗,已是万家灯火,车上的人开始骚动,盼着班车飞驰而至,没想到刚开到杨岔路,班车咯噔一声又熄火了。该死的破车!该死的霉火!都在心里咒骂,可又无可奈何,司机也口干舌燥,“格板马的”骂多了,垂头丧气,声嘶力竭,说:您家下车吧,宜昌到啦!

到啦?终点站到啦?汉腔说尼玛打鬼,这是宜昌饭店么?宜昌饭店才是终点站,可班车半路停摆,怨声载道也没用,好在不是荒郊野外,毕竟是进了宜昌城,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就此别过吧,再等兴许是三更半夜。霉火伏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如此霉火,由此怠慢了乘客也肯定愧疚,乘客自是怨声载道,狼狈不堪收拾行李,闹闹哄哄鱼贯而下,一个个消失在夜幕中。

路灯昏黄,树影婆娑,终于摆脱了霉火的霉运,还有那句不入耳的汉骂,一下车我居然有些亢奋,竟忘了脚上磨脚的新皮鞋,穿着单衣单褂反倒没觉得冷。也许宜昌比武汉暖和一些,可当我顺着马路走去时,亢奋被夜风一点点稀释掉,单衣单裤开始唤醒我的意识,还有脚上那双要命的新皮鞋,时间越久感觉越是强烈,只感到举步维艰,如同走向深渊。无可奈何之下,走过九码头,走近大公桥,走到长江边,脚后跟疼痛加剧,实在是走不动了,再次后悔不该踢掉那双旧鞋。

江畔灯火阑珊,趸船水影荡漾,我喊开栅子门,登上了屈原轮。不幸中也有一幸,我买到一张三等舱船票,而且还是下铺,激动得嘴唇直哆嗦。靓丽的售票员说:算你运气好,只剩这个下铺哩。她这样说我爱听,我觉得要感激她,她的脸似曾相识,归州城的美人胚子,白嫩的脸蛋能掐出水,我哆嗦着想套近乎,说你住在南门口吧?她瞟了我一眼说,我住在水井沟。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我吸着鼻涕赶快走开,抱着毯子拧着枕头,枕头在灯光下油光闪亮。

月落星稀,夜深人静,寒气逼人,我摸索着去找三等舱。

三等舱也就一小舱房,四四方方,铁壁铜墙,推开那扇带窗的舱门,中有一张两屉桌,桌两边各置一张床(上下铺),房顶亮着防爆灯,桌下堆有救生衣。

走至对应舱,舱门洞开,灯光煌煌,右下铺已睡了人,裹着毯子,男女莫辨,好坏难分,该不是坏人吧?我驻足怔了怔,又不能去盘问,况且“坏”字也没写在脸上。歪着脑壳一想,同船过渡是缘,同舱对铺更是缘,有缘又怎能计较?再说,但凡坐卧三等舱,多少也有点身份,坏也坏不到哪去,想到这些心胸豁达起来。

所幸上铺没人,省去诸多不便,我丢下枕头,展开毯子,准备和衣而卧,出门在外,少有讲究,遂去关门。

莫关!一出声吓我一跳,原来对铺是个女的。

原本同船过渡,但却同舱对铺,缘乎?礼乎?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意思是男女之间不能直接接触、言谈,这自然是老话,恐怕也是老礼,同船过渡缘乎?同舱对铺礼乎?嗨,想什么呢?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坐了一天的车,很累也很冷,脚跟也酸疼,疲劳、瞌睡一起向我袭来,不关门就不关门,瞌睡来了站着都能睡,想到这些也就心态释然,我蹬掉皮鞋和衣躺下,裹着那床气味难闻的毯子,枕着那个油光闪亮的枕头,数到第九只羊时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喊我。朦胧中一睁眼,她就站在床边,灯光泻在她头上,长发披肩,身材纤纤,一开口嗓音带有磁性。她称呼我为“哎”,问我能不能打个伴?说她要去找厕所。打伴找厕所?男女有别哩,莫大信任乎?嗨,莫歪着脑壳想,也莫想歪脑壳,无非壮胆而已。我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一刻,遂披着毯子起身,用脚摸索床下的鞋,摸过来摸过去,摸出一地冰凉。

我几乎喊叫出声,我的鞋呢?我的皮鞋呢?我在武汉商场买的新皮鞋呢?

也就一刹那,我心冷却了,比冷夜还冷,冷得我无可奈何,冷得我妄自菲薄。该死的鞋,你成了精么?你插了翅么?我搜寻上铺,扫描下铺,抖抖毯子,翻翻行囊,甚至还看了看天花板,又埋头在床底下瞄,还在救生衣里找,该死的鞋踪迹全无,它绝对不是鞋,我怀疑它是只鸭子,一只煮熟的鸭子,煮熟的鸭子飞了。

大概我的样子滑稽,她居然哈哈大笑,全无女性的矜持,笑声穿透夜幕,融入船边的水响。

竟有人偷鞋子?她笑着说,每个字眼都含着笑,哎,你是赤脚大仙哩!

赤脚属实,但非大仙。我只能穿着袜子下床,袜子后跟露出了破洞,让新皮鞋磨破的,估计脚后跟还有包,该死的新皮鞋,我恨得牙根发痒,反倒感谢小偷帮忙,从此就不再磨脚。可回头一想疑窦顿生,赤脚大仙上岸回城,路过屈原故里牌坊,穿越古老的城门洞,行走归州城的街巷,这让屈原轮情何以堪?

她终于停止笑,说笑了一饱顿,又说小偷是个男的。

嗯?男的?我说你看见啦?

她说明摆着呀?怎么不偷我的鞋呀?

此话确有道理,怎么不偷她的鞋呀?我这才打量她的装束,米黄色风衣,酱色毛衫,黑色长裤,黑色皮鞋,按归州城的审美观,算是个有身份的人,难怪她说话在理哩。

我说小偷和我有缘么?专偷我一个人的鞋?兴许这个小偷很穷,穷饿无聊,穷困潦倒,穷得穿不起皮鞋,穷得娶不上媳妇,再穷下去就会穷凶极恶。转念一想,或许小偷确有难处,比如穿戴一新去相亲,脚上就差一双皮鞋,恰好我这双正闲着(闲着就是没穿在脚上),他也不好意思张嘴,即或张嘴又说辞几何?总不能把我唤醒,说穿我皮鞋去相亲,我们虽说同船过渡,毕竟相互形同陌路。再说他借也要我舍得,我舍得也要有多余,自己打赤脚鞋给别人穿,这种境界岂非我等具足?

她又呵呵呵笑起来,从床头拉出帆布包,取出一双布鞋递给我,哎,试试穿不穿得,总比打赤脚好些吧?

这是一双八成新的老北京布鞋,千层鞋底、平纹布面,伸脚一试,满满一脚,好像原本就是我的。

她说,哎,穿得么?穿得就好,这是我伙计的,刚洗过一水,不嫌弃你就穿。

伙计系指丈夫或妻子,宜昌人有这个说法,原来她是别人的伙计,一位豁达慷慨的伙计,既如此谈何嫌弃呢?对我而言,这不是鞋,这是救急,我赶忙说谢谢,又说我给钱你,边说边摸口袋,口袋里只有三块钱,怎么也拿不出手,只好尴尬一笑,陪她走出舱门。

我身披着毯子,佐罗一般跟着她,沿甲板往后走。夜幕深沉,舷灯柔和,船边水响,女厕所就在舷尾,我远远驻足,咳嗽一声,为她壮胆。

凌晨五点,噪声大作,我被惊醒,轮船轰响,岸电断开,起锚解缆,鸣笛起航,摇摇晃晃,逆流而上,航至葛洲坝,减速,进闸,上升,开航,很快驶入西陵峡。

轮船轰响航行,舱顶灯光恓惶,我裹紧毯子躺着,舱门已被她关上,安全感悠然降临,信任感油然而生,我打量一眼对铺,她猫一般蜷着身子,一点动静都没有,门窗外漆黑一团,一道光柱移了过去,那是船上的探照灯,灯光刺破了夜幕,不知不觉我又睡着了。

船到三斗坪,天已大亮,雾气弥漫开来,裹挟着冷气,我扯紧毯子坐着,权当披着袈裟,扭头望着门外,样子肯定滑稽。她一见又笑,笑出一对酒窝,边笑边走出舱门。

门外人来人往,犹如过江之卿,全挤在舷边看风景。我也想出去看看,但披着毯子不雅观,又顾忌脚上的鞋,毕竟穿着别人的鞋,感觉总有些不自然,就想起失踪的皮鞋,由皮鞋又联想到一路的不顺,航空路、万松园、侏儒街、沔阳桥、杨岔路,还有霉火司机、汉腔,还有那句“格板马的!”我也学霉火司机来句汉骂,责怪受霉火的霉运传染,我取出一本书却看不进去,一门心思全在门外的脚上,期冀发现我那双新皮鞋,哪怕只看一眼。我买下这双鞋后,从此囊空如洗,说不心疼那是假话,因而内心一直盘算,倘若发现蛛丝马迹,是大喝一声冲出去和嫌疑人搏斗,还是心神若定和小偷搭讪交个朋友。

幻想毕竟是幻想,虚而不实等同于虚无,用道家的话说,有而若无,实而若虚。我那鞋早已虚无缥缈,邂逅之念纯属幻想,再说小偷又不是傻子,他能穿着它走动么?兴许早藏进包里,或是裹在物件中,就等屈原轮泊岸哩。

屈原轮轰隆隆溯流而上,进入秭归水域就会泊岸,好在已经驶过中堡岛,再往前航行就是茅坪,秭归境内泊岸第一站,要下船的乘客开始往前挤,也许偷鞋的那人就在其中,是那个缩头缩脑的瘦猴么?是那个挽着口袋的光头么?我要是福尔摩斯就好了;不下船的乘客看戏不怕台高,拥在船舷边吹牛看热闹,和着噪音高声大气说话,声音裹挟着风传进舱来,震得我耳膜近乎穿孔。说者滔滔不绝,说三峡工程,说三斗坪,说中堡岛,说着说着,起了争论。一个说中堡岛属宜昌,你看那哈有幅标语:三峡建在宜昌县,我为三峡做贡献。一个说,宜昌县喜欢吹,秭归人就是苕,一碗肉翁(埋)在饭底下吃哩,凭嘛儿说三峡建在宜昌县?准确说,三峡建在两个县!你想,大坝一头在秭归,副坝全部在秭归,中堡岛也属两县所有,说句你不多心的话,自古以来两地通婚,嫁女总带着飞地,飞过来飞过去,中堡岛两县都沾边。又有人插话说,秭归人苕不假但不哈(傻),不自吹自擂倒是真,还喜欢打抱不平,哪个帮我带个口信,问一哈江总书记,三峡为什子建这哈,建在香溪不撇脱么?你看米仓口恁么窄?扛两块门板就能截流……

她桃花满面回舱来,呵呵呵笑个不停,哎,秭归人说话真逗!你也是秭归人吧?不等我回答又说,你书皮上写着哩。啊?我出差总喜欢带本书,这次带着刘心武的《风过耳》,同住的黄石朋友问我籍贯,我随手在书皮写下“秭归”两字,没想到因此雁过留痕。我夸她善于观察,她听了呵呵一笑,说,什么善于观察呀?我伙计在兴山上班,我隔三差五总要去,去兴山不得坐船么?坐船不就坐屈原轮么?下船不从香溪经过么?况且听我伙计讲,秭归兴山过去是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香溪再长也要入大河,不过香溪河畔出人才,一个大诗人叫屈原,一个大美人王昭君,还有一个大野人叫个啥?只不过它躲进了神农架。在我看来,秭归兴山是亲兄弟,高矮长相差不多,说话腔调也差不多,看第一眼给你印象:善良、淳朴、风趣,而且是个好人。

好人?我只能苦笑,都是好人,我皮鞋哪去了?

她又笑起来,好像一提起我的鞋她就要笑。她说,哎,顺走一双皮鞋不能就是坏人吧?不过实在是有点好笑,坐了这么多趟的船,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现在我就在想象你赤脚下船的样子。我无语,她话多。又说,哎,刚才那个人说三峡建在米仓口,米仓口在哪一块?

你不知道米仓口?你坐船不是在香溪下船吗?出峡的那个峡口就是米仓口,看起来是有点窄,秭归人有些小幽默,他不过是说笑而已,三峡大坝真要建在米仓口,兴山就会变成汪洋泽国,水位上升香溪回流,去神农架怕要坐船哩。

话音未落,屈原轮拉响了汽笛,汽笛声在峡谷中回响。我朝门窗外打量,船到兵书宝剑峡,两岸绝壁耸立,刀削斧剁一般,船在水面行,山往后面退,看得我头晕眼花,我只好收回视线。她取出梳子梳头,间或与我闲话,歪着头的样子好妩媚。

她说,说不定水淹了还好些,反正兴山秭归都是穷,秭归还有柑子果果,兴山呢?洋芋果果!

我说,还柑子果果、洋芋果果,好地方也就江边一撩撩,田一淹,树一砍,土一流,山上就剩石头果果,到时候莫说偷鞋,怕是见啥都要偷,你说因为什么?穷呀!

她说:那也不一定,穷并不一定是坏事,坏事也能变为好事,毛爷爷说过,穷则思变嘛。譬如说小偷,有的是见财起意,有的是贪婪成性,他想偷你钱包,拿刀片划你包包,无非为了一点钱。又譬如,他顺走你的皮鞋,可能看中的是皮鞋,而且是一双新皮鞋,而不是存心祸害你,他可能没穿过皮鞋,想穿又没有钱去买,权且成全你助人为乐呗。

我这是助人为乐?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那他偷我皮鞋时,为什么不替我想想,没有鞋我啷个走路?真拿我当赤脚大仙?哪怕是留一双臭烘烘的旧鞋让我靸脚,我们彼此交换也行呀?

哈哈,彼此交换,那还是小偷吗?所以说,世界上的事是复杂的,谁也预料不准后果。也就是说,任何事情都在变化,比如:出门突然跑暴,走路鞋跟掉了,坐车半途没油,乘船遇到扎雾,走路山上塌方,谁能保证一帆风顺?又比如说北京申奥,你想过会失败吗?此前,我和伙计争论不休,他说申奥绝对成功,还说早点准备庆贺,我说要有思想准备,他就讥笑我脑壳有病。是的,众心所向,众望所归,谁都说一定赢,谁都想必须赢,可是结果呢?偏偏悉尼申奥成功,总票数45票比43票,北京就差两票败北,我伙计气得砸了茶杯。

说话间,船出米仓口,香溪映入眼帘,溪河在此交汇,眼前泾渭分明,屈原轮鸣笛示意,在码头缓缓泊岸。她说了声我走啦,肩挂那个乳白色布包,手提一只纸箱,回眸一笑就此别过。

我站在船舷边,目送她袅袅前去,踩着跳板下船,步入岸边石阶,拾级而上,秀发飘逸。屈原轮鸣笛起航,她方驻足,优雅回身,捋捋秀发,朝我挥一挥手,挥走一片云彩。

回到归州城,进出迎和门,我走路姿势变了,昂首蜕变成哈腰,且背着一双手,眼睛专盯人鞋子看,胶鞋、布鞋、皮鞋、棉鞋、高跟鞋,不一而足,有感而发,同船过渡的缘事、同舱对铺的巧合、出手相助的人情,令我久久难以忘怀。

那双布鞋,洗了晾干,搁在柜里,再没穿过。我疑惑不解,出差穿着皮鞋,回家变成布鞋,居然无人问津。当然,倘若妻子盘问,我即和盘托出,包括同船过渡、同舱对铺、受人相助,又非艳遇,巧合而已,顶多算个小秘密,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呢?可是,妻子偏偏不问,让我屡缄其口,总不能自说自话,只能守口如瓶,直到今天才“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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