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山川的头像

山川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04/07
分享

干溪沟

干溪沟,三峡南岸九畹溪流域的一条支流,系远古时代地震遗存的一道裂缝,也是至今保存完好的一块处女地。如今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芝兰谷。

芝兰谷里芝兰香。十里长峡,峡谷幽深,绝壁高悬,瀑水如练,生物繁茂,人迹罕见。

走进峡谷,视野逼仄。眼前,古木苍苍;脚下,绿水茵茵。峡宽约百米,窄处若门阑。里段,流水潺潺;出口,石滩干涸,水已从谷底渗去,“干”是它的特征,故名为“干溪沟”。

古时的干溪沟,沟底曾经有路盘桓。

这是四爷告诉我的。谈天说地、评古论今,四爷是老师。我们知道和不知道的,特别是与九畹相干的典故和传说,都出自老师之口。后来我们长大了,验证了这些典故,方觉出听四爷的话没错。

四爷的话放在今天讲,我们依旧觉得新鲜。九畹躺在群山怀抱中,山峦重重,水隔道道,致使九畹人生活在自然闭塞中,祖祖辈辈固守故土、休养生息,绝大多数人从没走出过大山,即或有走出去的想法,也因天险阻隔而落空。

九畹出行难,难在地势上,东南西北中,四面皆天险,八方有关隘。

西行,有海拔千米的峨眉山阻挡,你想走出九畹,少不了翻山越岭,少不了跋山涉水。胆大者可趟水三道溪,胆小只能翻越偏岩子,走到芝兰后再择路远行。亦或走棺木岩过溪,爬夜虎坡,过梨树垭,经周坪翻越荒口,最终抵达长江边,乘坐木帆船进归州城。

北往,九畹溪山高水隔,溪水汩汩注入长江,溪谷两岸处处险阻,要么绝壁高悬,要么水潭深渊,春夏水涨,两岸淹青,涉水过溪谈何容易?冬枯水浅,水冷刺骨,从棺木岩下游跳石,走王家坪后山小路,横过阴森可怖的黑岩子,翻越界垭走入悬崖栈道,最后抵达江边的聚渔坊。曾几何时,九畹村民一年一度去卖猪,两个人带着干粮轮流背运,早去晚归耗时整整一天。

南奔,有干溪沟、圣天观、老林河诸多山涧挡道,仅有观湾坡上一条古道,行至老林河溯流而上,穿过人烟稀少的十里长峡,出峡才是两岸平缓的花桥场,若继续南去需翻山越岭,经白沙驿可以走去宜昌。这也是当年的一段古驿道。

东去,有梯儿岩、罗家山等群山阻隔,高山林立仅有干溪沟一缺口,九畹人乃至上游东阳(今秭归县杨林桥镇)人,想要走出大山东去谋生,特别是和长江边的建东(今三峡坝区茅坪镇)人做生意,自古华山一条路,只能穿越干溪沟,干溪沟是九畹、东阳人的出山关隘,独一无二,别无选择。

人与自然,关系复杂,既相互依存,又彼此纠缠。原始的干溪沟生物繁茂,各种动植物天然丰富,古木古树古林,香木香草香花,堪称九畹的后花园。

徜徉“花园”,峰峦高耸云端,绝壁垂挂如瀑,溪水汩汩流淌,野兽自是出没频繁,那藏身悬崖的野羊、麂子,那成群结队的猴子,还有诸多罕见的生物:金色的树蛙、彩色的蝴蝶、无毒的水蛇、奇特的蚊蝇和昆虫等等。草本植被更是繁茂,什么芝草、兰花、菖蒲、石蒜、白芷、杜衡、黄花、蕨草、苎麻、艾蒿、石藻、扶桑、秋菊、黄姜等等,可谓香草遍野、繁花似锦。与其说是九畹的后花园,不如说是人间一仙境。

再美的花朵总要凋谢,再艳的香草也会枯萎,即或是仙境也不例外。干溪沟原始一片蛮荒,野生动物、原始植物的天堂,随天随地,自生自灭,不容滋扰,有毒的蛇鼠蚊蝇且不提,单是活跃在悬崖上的群猴,就足以让路人胆战心惊。因为它们神出鬼没,动辄在崖顶往下掀石头,沟底的路人慌不择路,时有无辜者丧生峡谷。还有,春夏时节,洪水肆虐,两岸淹青,路径中断,干溪沟屡成断头路。

有天灾亦有人祸,曾有歹徒胆大妄为,蛰伏在干溪沟峡谷,专门打劫路人钱财。

如此一来,路人忧心忡忡,除非结伴而行,否则无人敢闯干溪沟。

天灾人祸的叠加和袭扰,使得干溪沟险象环生,出山之路成了九畹人的心病。

医治心病的人出现了。他就是享誉九畹的“文润公”。

“文润公”是四爷的爷爷,也是我爷爷的爷爷。

“文润公”大约生活在一百多年前,知医寿世,乐善好施,曾捐资出力修建圣天观、大兴土木建成四个天井的老屋等,有生之年办成了许多大事,尤其是出资出力、主持凿通了梯儿岩栈道,为九畹、东阳人打通了出山之路,避开了干溪沟天险。此举此行,名垂青史,令人敬仰。

梯儿岩栈道打通后,干溪沟得以复原,生物、植物回归自然,自生自灭,自由自在,自然而然。

我们这代人出世后,干溪沟依然披着神秘面纱,我们好奇但没胆量去探究,即便路过也只敢在出口玩耍,或在石滩里采一束彼岸花,或去岩石上扯一兜芝兰草,识货的就去扯柴胡、挖黄姜、摘金银花,这些中药材能卖钱。

我的二哥就识货,而且胆子非常大,也不怕猴子掀石头,开展勤工俭学时,他独自闯进干溪沟,采柴胡、挖黄姜,柴胡可以直接晒干,黄姜洗净切片晒干,然后背到供销社出售。记得有一天,他大清早进了干溪沟,下午回来背着一鸡爪(口阔底尖,形如鸡爪,搁在背筐上的竹篓,九畹人俗称“鸡爪”)黄姜,一路兴奋异常,人没进天井,喊声传满屋,说挖了一窝黄姜,足足装满一鸡爪。

我没二哥的胆量,甭说独闯干溪沟,即便从出口经过,也是急匆匆走过。曾记得有一次,我提着两条鱼过河卖,走到干溪沟边,远远看见观湾那个女疯子,她坐在沟边石头上,两手不停地打着节拍,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反反复复地唱头一句。我落荒而逃,鱼是不是丢了,至今没想起来。

放学路上结伴而行,胆子也大了许多,丢开书包脱掉鞋袜,一起在干溪沟玩水,没人敢往峡谷里走,也不在干溪沟洗澡,干溪沟水冷浸骨,要洗也是去九畹溪,水冷时上坡晒太阳,晒热了就去泅两把。因此“玩水”花样繁多,或水边掀石头捉螃蟹,或搬起石头砸石头,震晕的鱼会漂起来。又或去采集麻柳树枝,树枝剥皮卷作口哨吹,叶子堆在溪边拿石头砸碎,浇在水潭里闹鱼(毒鱼),捡了鱼提回家去喂猫。

时光一晃而过,一切的一切,都成了童年的回忆。

2004年9月3日,太阳火辣,天气酷热,沉迷于风光摄影的我,斗胆独闯干溪沟。走至熟悉的地方,出口一片乱石滩,顺石滩走进峡谷,渐渐有了流水声,水流汩汩,绿潭茵茵,鱼虾嬉戏。我脱去鞋袜,举着相机,趟水而去。行进途中,我拍了干溪沟特有的芝兰香草,拍了长在岩缝里的彼岸花朵,还拍到了岩石水凼的黄金树蛙……不知不觉,深入峡谷已有三五里之多。正犹豫着或进或退,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峡谷里回声震荡,原来是不远处悬崖落石。是顽皮的猴子掀石头?还是风化的岩石坍塌?权衡一番,摄影不重要,性命才重要,我撒腿就跑,踢伤了右脚趾。

后来我懂了,为啥干溪沟至今保存完好,成为九畹溪流域唯一一块处女地,原来是崖顶的群猴镇守着哩。

幸亏“芝兰谷”开发有度,游客只是在峰顶赏景,并不影响峡谷原生态。

干溪沟啊,愿你永远是原生态。

(2023年4月5日键盘稿于武汉)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