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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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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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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地缝

九畹地质奇特,山高多峰,峰入云端;地低有缝,缝若深渊。

那道地缝,大名:问天地缝;俗名:青钟地缝,位于“下九畹”中段峡谷中,系远古地震遗存的一道裂隙。自水面望去,高约百米,长有千米,宽却不足两米,苍苍莽莽,深不见底,“一线”天际,宛如缩微版的干溪沟。

九畹山水美如画,奇峰异岭,沟壑纵横,鬼斧神工,许多美景待字闺中,比如仙女山、干溪沟、石柱湾、洞湾、地缝等,有的至今还是处女地。

我算是画中人,在老屋出生,在九畹长大,没见过世面,类如“井底之蛙”, “上九畹”仅走到东阳巷子口,“下九畹”只到过下坪车溪沟,幸亏去过大河坝、三道溪、纸坊河、大水潭、棺木岩等,余下仙女山、干溪沟、石柱湾、黑龙潭、望夫岩乃至问天地缝,仅限耳闻,尚未涉足,身在画中不知画。

看到书上有句话:人生留白,风景更美。大意是:凡事留有余地,人生更加智慧。九畹人看九畹,身在画中不知画,风景多得看不过来,留几处不看或是慢慢看,有如书上所说的“留白”,人生难道更加智慧?况且,很多地方有人留白:归州城的人都去过屈原庙吗?宜昌人都爬过磨基山吗?武汉人都登过黄鹤楼吗?由此可见,我若留白,九畹更美!

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不是留白太多呢?屈指一数,仙女山没爬过,干溪沟没走全,石柱湾没去过,地缝就更不用说了。其实,留白不留白,九畹照样美!

早起问天,天蓝如洗,爬山的好日子,当即决定,了却心愿,走进地缝。

驱车来到聚渔坊旅游码头,与朋友介绍的旅游公司杨总接上头,他安排我坐上装有动力的大龙船去地缝。

溪谷有雾,薄纱缥缈,前方更显神秘;龙船溯溪而上,马达声在山涧回响,座座青峰扑面而来,层层绿波缓缓退去,我置身于美景之中,颇有些应接不暇。

十分钟航程后,龙船停靠地缝趸船,趸船改造得不像“趸船”,楚风楚韵十足的舞台,台前一排彼此连接的大号龙船,可供游客观看文艺演出。景区导游大声招呼我们:先去地缝“问天”,回头观看《屈原》。

一座浮桥通往地缝,曲径通幽,形若彩虹,天问地缝尽收眼底,一道并不起眼的山涧,居然藏着千古的秘密。

顺浮桥走去,晃晃悠悠,峡谷深邃,地缝隐秘,我似乎行走在梦里。

浮桥尽头是陡峭的铁梯,天梯一般竖立着,拾级而上,蜿蜒来回,渐渐走进地缝。只见那:绝壁高悬,古木苍劲,缝隙深邃,幽深莫测;渐次攀高,绝壁陡立,岩石奇特,纹路万千,形状怪异,似天地、似山水,似芝草、似兰蕙,似楚风、似山鬼,巧夺天工,赫然夺目,宛如一幅幅壁画,随着脚步缓缓移动,悠悠展开在我们眼前;继续前行,胆战心惊,地缝,越来越窄,深不见底,滴水淅沥;景致,愈来愈多,愈来愈美,应接不暇;深入地缝,渐次狭窄,窄处仅容一人,还是楚人细腰;一缕阳光射下来,穿过树枝,照亮岩壁,光影婆婆;仰头看天,一线天际,问天地缝还是问地天缝?遮天蔽日的天缝,神似一个巨大的问号,这就是屈原的问天简么?《天问》有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走完“天梯”,回望地缝,心绪起伏,大自然呀,你带给九畹多少神奇?

盘桓下山回到趸船,景区演出正好开始,历史话剧《屈原》拉开大幕,随着霹雳闪电和阵阵雷雨声,“屈原大夫”登台亮相,只见他风度翩翩而来,身着右衽宽袖袍服、头戴高冠、颔下系缨、髯须飘逸,扮相虽然苍老,须发业已花白,面容枯槁沧桑,却掩不住英俊之气。我一眼即认出扮演者,他是我的九畹老乡王群海。

王群海老家住在圣天观脚下、纸坊河对面,地名叫做观湾。

他在观湾长大,家境虽贫寒,教子却有方,育出一棵好苗子;父母基因强大,身材伟岸如父,貌相俊秀似母,典型的九畹美男子。

“美男子”出道很早,刚去槐树坪上初一,就被来自归州城的老师相中,招为文工团的演员,同时招走的还有一位女同学,都是我们初一同班同学,来自普通家庭的英男俊女,从此叩开了艺术殿堂的大门。山旮旯里同时入选两人,老师为其自豪,学生感到骄傲,为九畹增色不少。

王群海形体好、貌相好,品质也好,走进归州城,走进新天地,学习更勤奋,练功更刻苦,很快成为骨干演员,登台演出,表演出彩,领导满意,观众喜爱,成了文工团的台柱子。

王群海春风得意时,我也有幸跻身归州城,并在东门外城墙边有了立锥之地,作为九畹老乡彼此往来,他光临我的寒舍次数不多,更多的是我去文工团开眼,跟着他四处参观。那楼里充满艺术氛围,男人潇洒帅气,女人矜持妩媚,令我不敢搭话,尤其是看男女练功,压腿、踢腿、下腰、劈叉、翻跟头,压力十足,时有惨叫,不忍直视,我自顾去隔壁欣赏乐队演练,在那里认识了唢呐手、二胡手、笛子手等高手,还有挥舞小棒的指挥,他们的一举一动,哪怕是甩一下头发、翻一下曲谱,都令我从心底里艳羡。

好景不短也不长,王群海练功受伤,不得已告别了舞台,先去图书馆,后调屈原纪念馆,再调到文化馆,头顶着“副馆长”职务,开始和“屈原”打交道。先是学习、讲解屈原,一个字、一个字“啃”《离骚》,后又调到屈原艺术团当团长,为歌颂屈原继续做文章,下功夫研读了屈原作品,《离骚》《橘颂》《涉江》等名篇,他通篇诵读、抄写并传唱,为后来扮演屈原打下了基础。

幸运总会光顾努力的人。新旧世纪交替之际,长江三峡国际旅游节开幕,王群海有幸被选中扮装屈原,登上龙船与游客见面,从此开始扮演屈原,愈发不可收拾,竟连续扮演了二十多年,出演《屈原》《离骚吟》《涉江》《橘颂》《礼魂》《雷电颂》多个剧目,前后演过六千余场,仅在问天地缝景区,最多一天出演十二场,从日出演到日落,演到身体几乎虚脱,演到晚舟唱响渔歌。

王群海扮演的屈原,多是老年形象,须发花白、满脸沧桑,寓意忧国、忧民、忧伤。其实,屈原活到六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之季,按说头发没这么花白,面容也没有如此枯槁,但屈原一生中心里只有楚国,辅佐楚王,为国为民,忧心忡忡,须发岂有不白?面容岂不沧桑?因此,王群海化妆时,突出忧心忧虑。即便如此,瑕不掩瑜,仍是帅气逼人。去地缝看过《屈原》的游客,看过王群海扮演屈原的人,不由得内心赞许:屈原很帅!

屈原兴许真的很帅。因为,乐平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山里年轻后生,多是靓男美女;古时的屈原,家门显贵,基因强大,形象鲜活,才华横溢,帅气十足,年纪轻轻即当官,加之兴趣广泛,喜爱诗文,喜爱香草,喜爱美食,喜爱美景,当年的屈原应该很帅。

屈原很帅,多有呼应。我的好友、北京举贤人才集团创始人王尚峰,曾经作词,著名古风歌唱家赵净颐作曲并演唱一首歌曲,歌名就叫做《屈原很帅》:楚天奇才,百姓爱戴,两袖清风,峨冠博带,浩然正气,一表人才,弱冠之年任左徒,才华飘四海,华夏最气派……

舞台幕起,宫廷奏乐,怀王登台,前呼后拥,气场强大,他所宠幸和重用的郑袖、子兰、靳尚等佞臣列位两边,面对慷慨陈词的屈原不屑一顾。

屈原叩拜怀王:怀王,六国联盟万万不能散,与秦联盟那是与虎谋皮呀!

怀王昏庸,雷霆震怒,拍案而起,命武士将屈原轰出王宫,并将他发配异域沅湘。

怀王、怀王呀,六国联盟不能散呀……屈原不停呼喊着,从前台到后台,声嘶力竭,声声泣血,直到消失。

《屈原》是一幕悲喜剧,怀王执政前期,信任屈原,重用屈原,治国有方,楚国强盛,上演一幕喜剧;此后听信佞臣离间谗言,昏庸失策,疏远屈原,楚国由盛转衰,喜剧演变成了悲剧。而屈原矢志不渝,一生心中只有国家,忧国忧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群海饰演屈原,用心刻画人物,入戏难出戏更难。屈原人物心情悲愤、思绪激荡,深恨世道不公,叹息王道腐朽,一场戏演下来,久久不能平静,思绪难以回到现实。戏里的角色,戏外的人生,戏里与戏外,诗意与生活,彼此融会贯通,需要不停转换角色,这也是王群海的难言之隐,也是他人生最高的境界。

演出结束,他发现了我,跟往常一样,他喊我舅舅,边喊边走过来,宽大的袖袍,衣袂飘飘,仿若屈子乘云御风而来。

离开地缝,“屈原”向我挥手,挥走一片云彩。

202393日键盘稿于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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