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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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奶奶家中推开门，一只被精致的透明袋子裹着的红色布娃娃不偏不倚地坐沙发上，耳朵边还别着一只红色格纹的蝴蝶结。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也非期待中的生日礼物，不过，它确实还有那么点可爱。
十六年前我八岁。父亲在广州一家外企从事化工质检工作。那年国企改革，工厂倒闭，父亲主动选择另谋出路，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广州一家外企的技术员，从那时起，养育我的重担转移到母亲身上。而母亲身体欠佳，常常外出治疗。八岁的年纪，除了要面对自己去上学，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需要足够勇敢，以独自面对漫长的黑夜。
姑姑似有预见性般地送予我的那只娃娃，就成了我最可靠的伴侣。我常常抱住它，紧靠着床与墙壁构成的角落，蜷缩成一团入睡。床挨着的墙壁有接近3/5的面积是草绿色的墙漆。时不时的，绿色的油漆脱落，露出原墙壁的淀粉白。
一个独自在家的夜晚，当我隔着潮湿晶莹的泪珠望向斑驳的墙壁的时候，竟发现某一油漆脱落后白色裸露出来的形状像极了我怀抱的那只娃娃，紧接着，我在另一处发现了一只山羊，又在一处发现了兔子……一整个动物园的景象，就这样悄悄又神秘的藏匿于一面墙之中！
我感知中的寂静与喧嚣，孤独与陪伴，好像就在那一刻得到了溶解。我开始学会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当然，我也有很多朋友。
八岁以前，我的女生朋友里最要好的是郭佳妮。她总是白天来我家与我一同听儿童歌曲。我家的客厅里摆放着足有我那么高的音乐播放器和两座大音响。我和郭佳妮就一人搬一个板凳，趴在音响前听，常常是不知道听了什么就开始傻笑，然后笑成一团。张秋云的妈妈则晚上来我家里，和我奶奶坐在茶几前一起看电视，兴致勃勃地谈论戏曲。后来，她们一家因为她父母工作地点变动而举家搬迁。她用与我在一起的所有的笑声积攒了音量和时长，在随着搬家车离开的时候放声哭了出来。她交给我的铅笔盒，如今已经锈迹斑斑，我还是存着。
八岁以后我最好的朋友，是与我一同上学放学的女孩，郭语燕。那一年我们最喜欢看的电视剧是《还珠格格》，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讨论剧情与人物设置。她喜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紫薇，认为紫薇是这部电视剧的主角。我更偏爱敢爱敢恨机灵活泼的小燕子，主张小燕子才是剧中的主角。我们攒零花钱买各自喜欢的人物的海报和各式小卡片，贴满房间以及日记本。后来证明我是对的，小燕子是女一号当之无愧。不过，她的功课成绩比我好。
也是八岁的时候，数学课上，我望着教室窗外的大树发呆了一整节课，于是被班主任约谈，甚至约谈了我的爷爷。此后，我也经常因为作业写不完，被通知家长。
世界万物是这样奇妙，我如何探索都探索不够呀！那么爱发呆，哪还有时间写完作业和精力听讲呢？假期是我最欢乐的时光。伊始我就会在泥巴地里无拘无束的跳腾，等到最后几天才想起来一口气写完所有的假期作业，当然可以想见其质量了……
母亲见我唯恐避课堂之不及，也不勉强我出人头地，而是注重我的兴趣，随我喜好来。我爱听故事，就给我买一大堆讲故事的磁带和文学读物；我迷上乒乓球，她则风雨无阻支持我去乒校打球。
母亲上面有一位兄长，家中均严格遵照计划生育要求，自然我也有且只有一位姐姐。作为最小的孩子，我无条件收获了姐姐穿小了的但款式还耐看的衣裙，及念过的课本和杂志。母亲费心把姐姐订阅的语文读物装订成厚厚的册子，搁置在床头柜里。不上夜班的日子，睡前便取出来念给我听，有时还会夹杂一些讲解和提问。母亲的声音十分温柔动人，自然话语也是动人的，比任何一位老师的声音都好听 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换作母亲是我的任课老师，我大概会认真许多吧？
16年前的今天，我八岁。那个时候的我，天真、善良、勇敢、无畏，又有点傻。没有梦想，过得无忧无虑没烦恼。这个月，我24岁。我生活在自由与束缚并存的一个空间里，自由在内心，束缚在外界。我也成了一名老师。我完全忘了儿时的自己如何贪玩而不讲道理地期盼自己的学生懂事而勤学。回忆起16年前的今天，我依然认为那是无比美好的一天。但愿16年后的这一天，再来回首今天，也认为这是无比美好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