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忏悔

“大山，我是爸爸，你能睁开眼看看我吗？”

大山爸坐在大山的床头老泪纵横。

大山静静地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一动不动。口腔、鼻腔、以及身上，插着横七竖八的管子。病床的上方，几只输液器正源源不断地将各种液体输入大山的体内。监护仪的数字跳动、曲线起伏不定。医护人员，正密切关注着大山病情的发展。

大山昏迷三天了。医生说，从大山的伤情来看，大山生还的几率很小，除非出现奇迹。鉴于这种情况，公安局领导连夜将大山的父亲从遥远的家乡接来，让他爷俩见最后一面。

“大山，爸知道这些年你一直不爱理我。你对爸爸有怨恨啊！你说是吗，大山？”

白发苍苍的大山爸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看到唯一的儿子生命垂危，奄奄一息，大山爸伤心欲绝，用枯枝般的手不停地擦着泪水。

“爸知道，爸对不起你。爸知道那年偷瓜的不是你，是爸冤枉了你。你要走了，爸向你道歉了，你能原谅爸爸吗？”

大山爸哭诉着。尽管语言有些语无伦次，但当年的情景还是一幕幕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夏天，看瓜园的李老汉向时任大队支书的大山爸报告说，瓜园昨夜儿被偷了，被偷走了几个熟透了的“面瓜”。是谁偷走了用来做瓜种的面瓜呢？大山爸暗地进行了调查。根据当时的规定，谁要是偷了生产队里的东西，不但要受罚，还要挂上偷的东西游街示众。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大山爸经过调查后，“发现”偷瓜人竟是自己的儿子大山。铁面无私的大山爸不但让家里赔偿了生产队的损失，还在大山的脖子上挂上瓜秧，让大山游了街。这使一向性格活泼、成绩较好的大山在学校里一下子焉了。被开除了少先队中队长不说，还弄得大山好几年没抬起头。他没有了朋友，也没有了一个十岁的孩子应有的尊严。大山好伤心，好孤独。孤独的大山从此发奋读书，并在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年考上了警校。

“大山，其实那年我已查出了真正偷瓜的人，她是咱村里小花的妈妈啊。那年，小花就要出嫁了，她未婚夫是个解放军战士。那天，她未婚夫来看她，空荡荡的家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招待客人的东西。所以，小花妈妈就去瓜园里偷了几个瓜招待未来的女婿。你不知道，那时，一个女孩能嫁给一个军人是多大的荣耀啊。可是，如果我宣布了调查结果，让小花妈妈当众游街，小花的婚事非泡汤不可。你说，我咋忍心拆散一对未婚夫妻呢？所以，爸爸只好委屈了你。”

大山爸一边哽咽着，一边说道：

“爸知道，你是个爱说爱笑的人，一张小嘴像一只小鸟一样整天喳喳的叫个不停。可从那时起，你的性格就变了，变得内向了，变得寡言少语了，有时一天也不说一句话。我知道，这是你考警校的原因。毕业后，你成了一名出色的警察，从没办过冤假错案。你不想让任何一个好人受到冤枉，受到伤害。这次，你在追捕一个罪犯时受了重伤。大山，爸爸对不起你。那年，爸爸让你背了黑锅，你能原谅爸爸吗？”

大山爸抚摸着大山的手，像当年抚摸着大山稚嫩的小手一样，心中充满了愧疚和爱怜。

忽然，他发现大山的手动了一下。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大山，你活过来了吗？你原谅爸爸了吗？爸知道，你不会让爸爸我这个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的，你说对吗？你只是心里委屈，委屈了三十多年。三十年来，爸爸一直没有向你认错，那是因为爸爸所谓的自尊心在作怪。这是爸爸的错啊！大山，你要感到委屈，你就哭出来吧!爸知道，从那之后，你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大山爸发现，大山的眼中流出了两行眼泪，像山间的小溪一样恣意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