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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纯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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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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窖藏的乡愁

“过了星期三,好像猛虎下了山;过了星期五,还有一上午。”

星期六上午一放学,娘就交给了我一个任务:吃罢饭,你和弟弟到红芋窖拿红芋去。

按娘的嘱咐,吃过晌午饭,我就和弟弟㧟着篮子、拉着架子车来到了村西头的红芋窖。

我家红芋窖在村西头的小树林里。那是村里红芋窖的聚集地。红芋窖旁边,是村里的打麦场。长方形的红芋窖南北走向,上边覆盖着玉米秸秆和厚厚的一层土;北端有一个圆形的的窖口,可容下一个人的身体。一个巨大的泡桐树根盖在窖口上。

我脱去棉袄,掀开盖在窖口上的树根,脚踩着红芋窖两壁上的槽口,一步步下到窖底,一股好闻的红芋香和着泥土气息吸入了肺腑,我感到很舒服。此时,弟弟用一根绳索慢慢放下一个篮子来。

窖里,我挑拣着红芋。每次下窖拿红芋时,我总是一遍遍地挑拣。把有斑点、或霉烂的红芋挑出来。因为这些霉烂的红芋带有霉烂细菌,不把它们挑出来,就会传染其他红芋,造成其他红芋霉烂。一会儿,我就挑拣了一篮子烂红芋。把烂红芋拉上去后,我又挑拣了几篮子好的。对于这些烂红芋,我感到很无奈。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下窖拿红芋时,总有挑不完的烂红芋。作为下一星期的食物,烂红芋有些发苦,蒸或煮这些红芋时,需把霉烂部分削去,削去的部分用来喂猪。我不明白,为啥总是挑烂红芋吃呢?每次我把烂红芋挑出来时,总认为下次就没有了烂红芋。然而,到下次下窖时,发现又有很多红芋霉烂了。我的印象里,自从窖存了这些红芋,就没有吃过好的红芋。为什么不能吃那些不烂的红芋,而把烂红芋扔掉呢?我四处下里瞅了瞅,发现村里所有人都是先挑烂红芋吃的。就这样,我们一直到清窖时,吃的都是烂红芋。

装满红芋后,我喊一声“满了”,篮子就颤悠悠地上去了。拿够一星期吃的红芋后,我脚抵窖壁的槽口,一步一步爬出了红芋窖。出了红芋窖,我围着红芋窖慢慢地走一圈。这座红芋窖是我和二哥一起挖的。每年深秋或初冬,我和二哥都会服从父亲的安排挖一口这样的红芋窖。

苦霜之后,一望无际的、碧绿的红芋田变成了黑乎乎的一片。茂密的红芋叶被霜打之后,成了稀疏的墨黑色。于是,社员们便割去了红芋秧,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芋半遮半掩地露出了地面。此后,它们被闪烁着秋阳光芒的犁铧赶出了地面。生产队的会计根据每家人数、工分值把红芋分成一堆堆的。各家人把分到的红芋拉到地里。一部分用塑刀切成红芋片,晒干,储存在家中;一部分拉到挖好的红芋窖旁,窖存起来。

对农村人来说,挖红芋窖是个大工程。首先要选好地址。打麦场的那一片树林,经村里“专家”勘探,被定为红芋窖的集中挖掘地。挖红芋窖也是有点学问的。红芋窖挖四米左右深正适宜。太深了,会有地下水渗出;太浅了,窖内温度低,会冻伤红芋。

挖窖时,二哥主挖,我配合。选好址后,二哥用齐头铁锨一锨一锨的挖起窖来。窖越挖越深,挖出的黄土就装在带有绳子的篮子里,我负责把装满土的篮子拉出来,倒掉土,再放下去。窖旁边的土越堆越高,红芋窖越来越深。慢慢地,一个长方形的、四米多深的窖挖成了。把窖壁、窖底整平,清扫干净,撒上生石灰,敞开口晾上几天,祛除湿气后,红芋就可以入窖了。

窖存的红芋须是最好的。太大的不要,太小的不要,有外伤、或有斑点的也不要。挑拣工作是大姐完成的。大姐把挑好的红芋交给我们,我们再一篮子一篮子把红芋放进红芋窖里。红芋入窖后,我们再在窖的上方棚上檩条,放上玉米秸,在玉米秸上覆上厚厚的一层土。就这样,一车车、一篮篮、一块块的红芋充实了空荡荡的红芋窖,红芋找到了一个温暖的家,也充实了我家半年的生活。所谓“红芋汤、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是那个时代最为真实的写照。一季红芋半年粮。那时的一日三餐,几乎餐餐不离红芋。蒸红芋,煮红芋,红芋丸、红芋馍、红芋粉条、红芋小米汤,在灶膛里烤红芋······不同的做法,不同的味道,软糯香甜的红芋使一家人度过了漫漫严冬。又慢慢度过了一个春意盎然的春天。红芋窖,功不可没!

不知何年何月,红芋窖终被填平。如今,整个村庄也难觅红芋窖的踪迹。红芋窖,就这样退出了乡下人生活的舞台。但在那个时代人们的记忆里,红芋窖一直存在着,它温暖着岁月,抚慰着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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