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雄鸡的一声长鸣把长根从梦中叫醒。睁开惺忪的双眼,瞅瞅窗外,秋阳已爬上树梢,树已披上一层层金色的霞光。
穿上衣服,走出门外。院内,一只刚下过蛋的芦花鸡冲着长根“咯嗒咯嗒”地叫唤。长根在偏房里抓了一把麦子撒在地上,打鸣的白公鸡扑棱棱从墙头上飞下,“咯咯”地和芦花鸡一起啄食。
每当走进厦屋,长根就会看见偏房里的农具:犁子、耧、耙、扬场掀。挂在墙上的一条牛鞭,结满了蛛网。长根一看见往常使用的这些家伙什儿,就会想起那年的秋天。在那年秋天,儿子金良毅然走出了家门。
那天,长根天不明就起了床。喊起儿子,套上牲口,拉着梨子耙,爷俩一声不响地走在夜色里。寂静的夜色里,月牙和星星在牲口的蹄声里闪着微弱的光。牲口打着响鼻,脚步轻快,嗒嗒作响。
金良牵着牲口,一声不响地走在前头。夜里,长根又同他爹吵了一架。很长时间了,金良闹着要去打工,长根就是不让。
“去就去吧”,长根看着一声不响的儿子终于说道。金良一天也不想在家种地了。好像这地这牲口都与他有仇似的。
那天下午,犁好地,金良就乘车去了远方,一去就是十多年,连收种庄稼都不回。回家过个年,掏把火似的,几天就走了。
“给他小子结了婚,让他媳妇拴着他”。老伴唠唠叨叨。
及至结了婚,金良索性连媳妇也带走了,留下老头子老婆子在家里守着空荡荡的屋。满希望儿媳生孙子时能够留在家里。可是,儿媳妇一生下孩子,就丢下孩子,离开了家。
走进儿子的院子,院子静悄悄地,悄无声息。柿树和石榴树,落了一地的枯叶。长根叹了一口气,拎着扫帚打扫院子。老伴在世时,天不明就起了床,把前后院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给孙子做饭,送孙子上学。前年,老婆子一场大病撒手归西,孙子也被儿子接走到城里上学。把长根撇得好凄惶。去年,金良在城里买了房,一家三口成了半拉城里人。金良买房后,要接爹去城里定居。长根死活不肯去。不是他过不惯城里人的日子,是他离不开他的一亩三分地。
长根扫了地,走出院子。他要到田里看看他的小麦。他一看到那绿油油的麦苗心里就高兴。走在街道上,街道上空旷旷的少有人走动。街上,几只鸡在觅食,几条狗懒散地卧在阳光里。见到长根,旺旺的叫了两声,算是招呼,之后,眯了眼继续睡觉。
这时,邻居铁头从院子里探出头:“根叔,出去走走?”
“走走。孙子上学去了?”今日是星期天,铁头的孙子昨天从寄宿学校回来了。
“没有,下午才走。”铁头挠了挠花白的头发。
长根又往村外走去。
风乍起,吹落一地树叶。地上,落叶积了很厚,走在上面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穿过树林,田野一片辽阔。长根家的地在村庄的西北角,靠近太平沟,此时已长出嫩绿的麦苗,绿油油的,惹人喜欢。三亩地,一年能打三千多斤小麦,三千多斤玉米。除去成本,有近五千元的收益。够了,够了。这些,够长根一年盘缠的了。可金良说,这就够了?他一个月的工资就比这多!
可是,都去打工,这田谁来种?没有种田的你吃风屙沫去?别人的田都租出去了,长根不租。
一想起种地,长根就会想起过去犁地时的情景。儿子金良在前边牵着牲口,长根扶着犁把,吁吁喔喔地犁地耙地。看着泥土翻起的浪花,嗅着泥土的芳香,长根的心里开了花。而金良的心里憋满了委屈,嘴唇撅得老高。
“兔崽子,不想种地,好好上学啊。不好好上学,就得在家打坷垃”。长根骂道。
金良不好好上学,也不想在家打坷垃。村里的地是淤地,坷垃一块块的很难打碎。耙地时,长根站在耙上像行驰在海浪里的船一样飘摇起伏。地耙了一遍又一遍,又用榔头打了一遍又一遍,才把地整平整。如今好了,收种庄稼都是机械化。旋耕机一过,地立马平展展的。
长根仰脸看看天,天空在朝阳的照耀下绚烂多彩,一行大雁鸣叫着飞过天空。长根又看了看萌出的麦苗心中也生出片片碧绿,掏出手机:“金良,我明儿一早去城里看孙子。”
长根有些想儿子了。
还有孙子。